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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怪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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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嘈杂声渐渐渗入许念安的耳朵。
他睫毛颤动了几下，才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输液室已坐了好几个病人，走廊也恢复了人来人往的喧闹。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竟一直靠在凌骁的肩上，连忙放缓动作，小心翼翼地抬起有些发麻的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坐起身后，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探妹妹的额头。
触手一片温凉，那吓人的高热终于退了。
许念安紧绷了一夜的肩膀这才真正松弛下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可能是他挪开的动作惊动了凌骁。
凌骁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想坐直，却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嘶……”半边身子像是被水泥灌住了，又麻又僵，尤其是承重许久的肩膀和脖颈，稍微一动就酸爽得他龇牙咧嘴。
“凌骁哥，真对不起！”许念安看着他扭曲的表情，脸上一热，赶忙低声道歉，同时伸手将还在熟睡的朵朵轻柔地抱回自己怀里。
凌骁没说话，只是龇牙咧嘴地活动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胳膊，好一阵子，那针扎似的麻劲儿才慢慢褪去。
他去到厕所，用冷水狠狠扑了把脸，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许念安小心地背起还在迷糊的妹妹，轻声提议：“凌骁哥，我们吃个早饭再走吧？折腾一夜了。”
凌骁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他摸了摸胃，从善如流：“行，走，哥今天跟你混。”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温柔地洒在身上，一点点驱散了夜间的寒冷和医院里的消毒水味。
凌骁难得有心情地左右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青川镇”。
街道狭窄，一眼就能望到头。
两旁是低矮、样式老旧的楼房，许多店铺的卷帘门还紧闭着。
水泥路面坑洼不平，偶有积水像难看的补丁。
凌骁不由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就是镇啊？我还以为多大规模呢……”
许念安闻言笑了笑，解释道：“乡下的镇都这样的，主要是方便周围村子的人过来买卖东西、看看病。”
想起白鹭村的与世隔绝，凌骁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镇”确实算得上繁华要地了。
许念安领着他走进一家店面简陋的包子铺。
他自然地用纸巾擦了擦塑料凳和油乎乎的桌面，才让凌骁坐下：“这儿只有包子和白粥，行吗？”
凌骁扫了一眼泛黄墙面和略显油腻的地面，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头。
这时，背上的许朵朵醒了，沙哑地小声说：“哥哥……想上厕所……”
许念安赶忙把她放下，仔细替她理好头发和衣服，又不放心地牵着她的手送到卫生间门口，再三确认：“自己真的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回到座位。
包子和粥很快端了上来。
许念安要了个小碗，细心地给妹妹的那份粥里拌上白糖，又监督她吃完药，这才端起自己那碗已经温凉的粥。
而对面的凌骁早已风卷残云般干掉了一笼包子和一大碗粥，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角。
许念安默默地将自己剩下的半笼包子推到他面前。
凌骁像是被看穿了心思，有点恼羞成怒，瞪他一眼：“你吃猫食呢？就这么点？瞧你瘦得跟根柴火似的，赶紧多吃点！”他语气很冲，却把包子接了过去。
一旁的许朵朵听见了，冲他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凌骁好笑地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许念安只是摇摇头，温和地笑：“我真吃饱了，一向吃得不多。”
凌骁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许念安的确吃得很少，碗里的粥几乎没下去多少。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包子塞进嘴里，味道普通，却足以抚慰饥肠辘辘的胃。
结账时，许念安掏出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钱包，从里面仔细地数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给老板。
钱包瞬间变得干瘪。
凌骁的目光在那薄薄的钱包和许念安平静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
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情绪堵在他心口——那是对自己曾经挥霍无度的模糊羞愧，也是对眼前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的直观认知。
许念安付完钱，回过头，正好对上凌骁异常严肃复杂的目光。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一如既往的、温和的浅笑。
那笑容里，没有窘迫，没有抱怨，只有一种经历过苦难后的平静和坦然。
阳光洒在熙攘起来的小街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两人吃完饭后，离开了包子铺。
许念安低声问身旁的凌骁：“凌骁哥，你还要再逛逛镇上吗？”
凌骁抬眼看了下他背上的许朵朵，小家伙吃饱后又开始蔫蔫地打瞌睡。
他自己也因早起而有些疲惫，犹豫片刻道：“算了，还是先回去吧，我现在还有点困，回去睡个回笼觉。”
许念安便带着他来到镇口乘坐面包车的地方。
几辆破旧的面包车散乱地停着，司机们聚在一旁聊天。
一个司机看到两人，连忙热情地招呼：“坐车啊？去哪儿？来来来，上车上车！”
他拉开后座车门，一股混合着汗味、尘土和劣质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
“师傅，我们去白鹭村。”许念安小心地护着妹妹的头，先坐了进去。
“好勒，五块一个人，麻烦先给下车费哈。”司机冲着里面喊道。
许念安点点头，指了指怀中的妹妹：“师傅，她我抱着，不占你的座位，不算钱吧？”
司机打量了一下，略微为难地皱着眉：“行吧，那等会儿你把小孩抱紧了，路上颠。”
“诶，好嘞，谢谢师傅。”许念安掏出那个干瘪的旧钱包，从里面仅有的几张纸币中，抽出一张十块的，递了过去。
坐在他旁边的凌骁，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敞开的钱包，里面零星的几张纸币和硬币让他眉头下意识地一蹙。
他想起许念安家桌上几乎不见油星的饭菜，心里那点模糊的疑虑又浮了上来——自己那一个月一千的伙食费，到底花哪儿去了？
车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三个。
凌骁身高腿长，挤在最后一排逼仄的座位上，膝盖只能死死抵着前面硬塑的椅背，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车厢里沉闷难闻的气味。
他烦躁地换了个姿势，劣质的座椅弹簧硌得他很不舒服。
许念安看出了他的不适，抱着妹妹尽力往车窗边缩了缩，想给他多腾出一点空间。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爬行。
凌骁的耐心随着体温蒸烤车厢的速度迅速流逝。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手指不耐地在膝盖上敲打着。
“师傅，还要等多久才走？”他终于忍不住，皱着眉朝前面喊道。
司机头也没回，敷衍地挥挥手：“快了快了！再来两个人，凑够五个就走！”
一旁的许念安小声和他解释：“面包车不多坐几个人，司机赚不到钱的。肯定要人等齐了才行。”
凌骁抿紧了唇，压下火气，只好继续憋屈地忍耐。
这种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等待上的窘迫感，和他过去风驰电掣、一切由我掌控的生活形成了尖锐的讽刺。
他闭上眼，试图忽略身体上的不适和精神上的烦躁。
又煎熬了将近半小时，才终于等来三个顺路的村民。
司机收了钱，发动机发出一阵嘶哑的轰鸣，终于颠簸着上路了。
像来时一样，破旧的面包车在崎岖的土路上摇晃了快两个小时，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把人的骨头摇散。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面对这片令人绝望的贫瘠了。
虽然身边只是个沉默瘦弱的少年和一个懵懂的孩子，但这种微弱的“陪伴”，奇异地冲淡了他独自一人时那种被流放的愤怒和孤独，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疲惫。
到家后，三人都累得补了一觉。
凌骁一口气睡到了下午三点多才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户纸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院子里传来李村长和许念安压低的说话声。
凌骁打了个哈欠，趿拉着鞋走出去，准备和村长打个招呼道个谢。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李村长正往许念安手里塞着什么东西。
午后的阳光明亮，凌骁看得分明——那是薄薄一小叠红色的钞票，看上去格外刺眼。
“村长。忙呢？”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打了个招呼。
正在说话的两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惊，迅速分开。
许念安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叠钱死死攥在手心，闪电般塞进了裤兜深处，整个动作慌乱又笨拙，脸上强装镇定，却掩不住那一丝苍白。
李村长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额角甚至在阳光下闪动着细微的汗珠：“哎，凌骁醒了啊？睡得好不好？我、我来给念安送你这个月的生活费，顺便问问朵朵好了没。”
凌骁的目光像敏锐的鹰，在李村长心虚闪烁的眼神和许念安紧绷的身体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生活费？是这个月的？多少？”
“一、一千啊！规矩没变！”李村长答得飞快，眼神却飘忽不定，根本不敢与他对视，“那啥，钱送到了，朵朵也没事了，我就先走了！村里还有事！”
他说完，几乎是小跑着溜出了院子，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凌骁没动，他的注意力完全锁在了面前身体僵硬的许念安身上。
空气中的寂静变得粘稠而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