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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赠扇 ...

  •   是夜,皓魄当空,澄风十里,言欣云独自倚窗,想着白日明梓轩茶洒衣襟呆样,不由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水儿等一干丫鬟伺候完主子洗漱更衣,从里间退了出来,瞧着姑爷正自顾自笑,纷纷暗地抿嘴,又故作正经施礼告退。

      待其关门走远,言欣云也从里间取来枕被铺张,明忆晗却淡淡将她叫住,继而从抽屉里取出一精美木盒,递了过去。

      言欣云疑惑不解,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柄折扇。

      明忆晗目光沉静,语气无波无澜:“当日作画,公子意外损了折扇,忆晗使人去素扇斋挑了这柄,看可合适?”虽说二人约定私下唤名便好,但一时半会还是改口不过。

      言欣云取出折扇,敞开端详,见那扇骨为紫檀木制,分了十六档,大骨雕花精细,小骨纹理流畅,扇面是水墨兰花,芊芊袅袅,清雅不俗,落款王履,想来扇价不菲,不由嘴角一扬,将之放回木盒,又递回去。

      明忆晗没接,只看着跟前人,眼里意外不解。

      言欣云温和笑道:“扇是好扇,在下也喜欢,只是收不得。一则你非毁扇人;二则旧扇平平无奇,此扇却是出自名家手笔,其价不菲,我若收之,便是占了天大便宜,使不得。”

      “事因忆晗而起,赔也理所应当。忆晗不想亏欠任何人,公子收下便是。”明忆晗淡淡说着,已移步回了里间,伸手放下一边床帐。

      言欣云思虑片刻,跟了过来道:“小姐若执意理赔,倒也非得回赠宝物,我这正为一事踌躇,你若肯赐教,便也互不相欠了,如何?”

      明忆晗回过身来,见其郑重其事,也颔首正色道:“请讲。”

      “你……是如何拜得沈无忧大先生为师?”

      这一问好生唐突,明忆晗一时竟转不过来,柳眉紧凝不松。

      言欣云也知冒昧,只得红着脸继续说道:“昔年元帝苛政役民,先生开仓济粮救人于水火,又舍万贯家财助义军起事,可谓侠之大者,义薄云天,在下一直甚为钦佩。且听闻先生琴技高超,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更是起了拜师之心。不想多次重金礼聘,却被他断然拒绝,好生失落。先前偶然得知小姐竟是先生高徒,便生了好奇。只因着唐突,且你我又有三章约法,故而没敢开问……”

      明忆晗原以为她如此神色凝重,必是要问甚么大事,不想竟是这个,一时竟不由舒了柳眉,又想到什么,竟浅浅笑开。

      言欣云见她舒颜,也尴尬陪笑,续道:“不知小姐可愿相告?”

      明忆晗见其诚挚,略一正色,道:“公子既知先生高风亮节、视财若土,便不应用那黄金白银去谋拜师。”

      “那……小姐是如何做的?”

      明忆晗眸中含笑道:“忆晗当年也是仰慕先生才德,故备了‘六礼束脩’,去那镜心精舍诚候三日。三日之后,先生许是见我有琴心,便让我行了拜师礼,随他习琴。”

      “六礼束脩?”言欣云心里顿时翻山倒海难以置信,原来真金白银,竟不如她几两芹菜瘦肉?!

      明忆晗微微颔首,见其懵了,便说道:“先生避世绝俗、超然物外,万不得用那权钱之心揣摩,寻常人家怎么拜师,你便怎么去做,唯心必诚、必正、必清、必恒,如是而已。”

      言欣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竟这般糊涂,用那浊尘之心去想先生高义。”说着又朝明忆晗一揖,道,“小姐醍醐灌顶,叫在下豁然开朗了。”

      明忆晗目光平静,淡淡回施一礼。

      言欣云又将手中锦盒奉上,道:“如今你我互不相欠,此扇,还请收好。”

      明忆晗目光落到盒子上,淡道:“物既已送出,岂有收回之理?您且收着罢。”稍顿,又叹道,“此扇确实是把好扇,忆晗赠之,也是望与公子好聚‘好散’。”

      言欣云清眸露诧异,好似孩童般懵懂。明忆晗看那眼神,心里尘封的记忆又再次松动,心道:我莫非又过于执念了?看着跟前人,竟总以为是他。

      隔日,鸿飞客栈厢房中。言欣云与亲信张敬思、张启絮兄妹细说自己“成亲”经过,那二人均听得瞠目结舌。良久,启絮才回过神,问道:“殿下,那日官家没认出您来么?”

      言欣云摇着头:“夺绣那时,爹爹许是让陆二郎分了心神,加之存心整治,不允重赛。若当时他认出是我,岂有不助我脱身之理?”

      张启絮长舒了一口气,又问:“殿下如今是住翰林府上?”

      言欣云点头道:“之前诓说是杭州人士,只身来京未有落足,且那日成、成婚仓促打紧,新房便设在明府内。却也只是权宜,过些时日还须迁出,免得惹人生疑,落人话柄。”

      “这便棘手些,所谓迁出,就是要将那小娘子迁去杭州,殿下在杭州哪有什么家宅?”张启絮凝眉道。

      言欣云苦笑道:“本宫是没有,但你有啊。”

      张启絮急了:“殿下,这都几时了,您还开玩笑?”

      言欣云强敛笑意,道:“唯今之计,是你二人尽快在京找个小宅院,供本宫与那小娘子暂住。另备些聘礼,过些时日以杭州言家名义让那京城第一镖余中全亲自送往明府。待到腊月,事情自可迎刃而解。”

      张家兄妹互视一眼,方点头称是。

      言欣云顿了顿,转了话题:“出来几日,宫中如何?”

      “殿下连月易容假病,医师均以为您得的是传染恶疾,为护陛下周全,太医院极力上谏将您隔离到护国寺祖陵圣地,相信出宫已是迟早。”敬思说道。

      “护国寺?”言欣云涩涩一笑,“祖陵清远幽静,倒不失为修身好去处。”稍顿,又正色问敬思,“刘先生现下安好?”

      张敬思神色凝重,答道:“义父……风前残烛,怕已时日无多。”

      言欣云闻之微微一怔,继而神色黯然,问:“前些天才染风寒,区区几日竟这般恶化?”

      “兵部弹劾义父谋反,官家不置可否,义父无从辩白又不得离京,想来已是心病。加之风寒感染,那日殿下走后,右相遣人送来滋补汤药,义父喝完只觉心头不畅,便又恶化。”

      言欣云眉关一凝:又是右相!遂决意再探恩师,查看究竟。

      张启絮连忙劝道:“殿下万万不可!您一再出宫,必要遭人耳目,若隔离一事横生枝节,殿下怕得远嫁高丽前尘未卜,您请三思!”

      敬思也劝:“殿下不必焦虑,义父已拟了手书呈供圣听,相信不久会有转机。敬思也会令手下加紧防范,不让外人靠近义父分毫。”少顷又缓缓说道,“殿下不顾安危两度探望,义父他老人家已深感恩德。如今他尤为担心,责怨敬思惊扰清驾,竟与您提起此事,若您惹了这趟浑水,义父他必要满心愧疚、寝食难安。”

      言欣云这才稍稍平静心绪,说道:“先生为官清正,于我又有启蒙之恩,单是这份师徒情分,就算当日你不提及,本宫也要设法与他见上一面。”说着又一叹,“想那三年前高丽遣使来京,不知从哪处见着本宫画像,竟起联姻之心,爹爹以本宫年幼为由拒之。只年前高丽又重提此事,爹爹不置可否,若非先生手书‘病’字指点,本宫怎想得这假病之法,借悠悠众口堵住来使之嘴?如今先生受奸人进谗,蒙了不白之冤,本宫却一筹莫展,连探病也要偷偷摸摸,实在是不中用,也有愧于恩师!”

      “弹劾一事本就非同小可,官家……不动声色,满朝文武谁又敢替义父辩驳甚么?殿下不顾安危,两次涉险探望义父,已是情义深重,若您还这般自责,恐是要折煞敬思了。”张敬思抱拳躬身,悔不该与公主提起此事。

      公主见他满脸愧疚,于心不忍,便暂舒了眉关,清道:“你也不想先生成日提心吊胆,才请本宫设法替他引见,是本宫执意出宫探病,与人无忧。”半晌,见敬思仍锁剑眉,便又笑叹:“罢了罢了!本宫都要宽心,你还在自责?”

      敬思才松了眉关,淡淡一笑。

      公主又岔开话题道:“想来,此番出宫也非坏事,至少遇得那翰林千金。你知外界将她与我连名,本宫早就有心结识,只碍于宫规森严,不得召见外臣亲属才作罢的。”

      张敬思颔首道:“明家小娘子文采风流,殿下常言要会之一较高下,聚贤会上不请自入,也是寻思一见。”说着不禁一笑,“只是,真真想见见不得,不想见时却见了。”

      启絮没好气嘟囔着:“如今不仅是见了,还把人家娶进门。”

      敬思一下哽得找不到话接,公主却忍俊不禁直接笑开。

      “殿下还有心思笑?那小娘子虽心有所属,也与您约法三章,可朝夕相处难保她不日久生情。万一她移情别恋,错爱殿下,到时和离不得,看您如何收场。”

      公主却不以为然,摆手笑道:“不会不会,她对她那心上人情比金坚,且都赠扇于我,说是好聚好散。”讲罢随手将手里扇子敞开,让他兄妹聚过来好好瞧瞧。

      启絮哪懂什么文人书理?只窥得扇面画着兰花两株,花上不显眼处还有蝶影一对,便指之说道:“哪里是甚好聚好散?分明是要成对成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赠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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