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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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欣云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大半夜忽然醒了过来，之后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复念心经，念到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方得周公拂晓来召，睡了一场浑噩糊涂。
欲醒难醒之际，隐约感觉身边步履来回，恍惚间又听得山儿与明忆晗说话，道甚才与姑爷提了一句，他便搬出里间，半点舍不得惊扰小姐，真真深情厚爱、关切入微。言欣云顿时警醒惊坐，暗道丫鬟入了里屋，分床之事怕要露馅，乃强定心神，稍理云发，只才伸手便见残袖褴褛，想起昨夜床前旖旎，骤感面上一热，心中惶惶，不知忆晗醒时见了身下那双断袖会怎么想。
思索间，山清水秀四大丫鬟端着洗盥盆桶从里间退了出来，见姑爷已醒，纷纷施礼，又抿嘴窃笑行了出去，看那样儿，竟无半人以为他夫妻分床不妥。言欣云拧了拧眉，回想方才山儿所言，也猜了究竟，待得下人走远，便打点枕被入了里间。彼时只见佳人迎面而立，长发垂肩，肤如润玉，风姿嫣然，加之昨夜养息复了元气，此刻嫩脸匀红，愈发天仙娇艳。言欣云只觉心口微微一动，仿似鹿撞，又忙将目光瞥开，领着枕被朝床头走去。
明忆晗虽性情清冷，诸事淡然，只昨夜事关名节清白，到底还是匀匀开了口，询问床上何故一双断袖。
言欣云底心尴尬，只面上还算镇静，待放了手里东西，回身朝她正正作了揖，方道：“夜取枕被生了意外，未敢惊扰清眠，乃出此下策，唐突了小姐，又失仪德，万望见谅。”
明忆晗面色微微一红，料想大抵也是如此，又见其神情诚挚，言语清朗，无丝毫虚伪冒犯之意，乃释然。须臾，瞥眼见她衣袖褴褛，想着此事自己过失在前，不由心下愧疚，欲行弥补，乃徐徐近前，挽其袖角细看。
言欣云见其靠近，想起昨夜魔障，心里顿时一慌，脚下不由自主退了半步，只袖角被牵，不好再避，忙将目光瞥向别处，又屏了呼吸，绷直身子，忐忑不安等她续话。
明忆晗观袖出神，未觉有异，半晌轻放衣角，口吻清清淡淡：“这袖断得齐整，缝回不难，公子先且除之，待得闲暇，忆晗予你缝过。”
言欣云见她放下衣袖，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颔首允之，取了新袍换上。忆晗将其旧袍与断袖一并收好，随后二人又去了堂屋给父母请安。只一路下来，言欣云都跟在后头三尺行距，未敢与之齐肩，生怕那心里魔障又起，自己又会做出甚么傻事来。明忆晗虽是不解，却也不想过问，二人请早后便各行各步，各走各路。
言欣云去了简草园，偶见敬思启絮练剑，兴致一来便随之一道比划，只今日真真奇怪，无论她如何凝神运剑，眼前飘飘忽忽、沉沉浮浮，竟总是昨夜那毫无戒心、酣睡如婴的明忆晗。一套剑法耍下来，未得平素酣畅淋漓，人还越发不自在，便疑又落了魔障。思来想去，决意疏远忆晗，看能否得一处偏安。便与张家兄妹诓说府上慌闷，要他二人随她去那新找的宅院走走，看看哪里需要装修打点，三人就此出了府去。
只几日早出晚归刻意疏远下来，欣云那郁闷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严重，竟到了茶饭不思、无精打采之地。启絮以为主子生病，赶忙帮她探脉，只诊来诊去都断不出病因，就问她是否有心事。言欣云怏怏不乐，闷闷不答。启絮一看便知心病无疑，又想主子这几日与那明家小娘子疏远得很，遂问是否与之有关。言欣云脸上一红，赶忙否认。启絮见状更加生疑，只又顾着主子颜面，不敢妄自搓破，便于此事上稍微留了心。
又过一日，言欣云如常请早，与明忆晗一前一后行至穿堂，明梓轩赶巧来请，神神秘秘道梧州来客，要忆儿猜是哪位。明忆晗一听“梧州”二字，先是一愣，继而嘴角轻扬喜上眉梢，不由疾步入了厅门。言欣云知她向来于色不形，今欣喜溢表，想必对方在其心中分量不轻，便也好奇来人身份。明梓轩却一脸怪笑附了近前，有意无意说了一句：“欣云啊，你道那青梅竹马与新婚燕尔比起来，孰亲厚些？”
言欣云只觉心中瞬间猛地漏跳，面上强自镇定，只道：“哦？哪来的青梅竹马？真要见识见识。”明梓轩此番是有意打击，便笑意盈脸引她入厅，边走也边忖：这女人争风吃醋是见得多了，男人吃醋还是头一遭见识，酸气果真不比女的小。
且说明忆晗本是满心欢喜，行至厅堂见了来人，乃知中了二哥哥诡计，心里不乏郁闷，只她向来礼仪周全，还是正了正神色，朝那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唤道：“青蘅表兄。”
叶青蘅显然诧异小妹这般冒然，愣了一下，继而想到明家二郎素爱捉弄人，便也明了笑开，落落大方起身回了礼。
明梓轩此时进了厅门，见小妹已冷脸紧绷，便知捉弄得逞，止不住一阵好笑，转身又与妹婿介绍青蘅，道这梧州来人是自家表兄，儿时在府上上过私学，后又参军打仗，今随长兄羽轩去了梧州做事，与他兄妹三人感情极好。
言欣云见那人身着武官锦服，腰佩长剑，玉面朗目，俊雅刚健，不禁暗忖：原来这便是她青梅竹马心上人儿，倒是英武不俗，难怪她肯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抗礼抗婚。只明明佳人一对，为何不得厮守？猜想间，又见忆晗与他相站不远，此时眼前男俊女俏，仿佛金玉璧人，真个天生一对，分明地造一双，欣云心里不禁酸涩苦楚起来。
叶青蘅见明梓轩引了一少年公子进来，那人长衫表袍，丰神如玉，虽有些稚气未脱，却也难掩天生丽质，料想应是妹婿，只不知缘何有些眼熟，仿佛似曾相识，姑且与他互相行礼寒暄几句，又回身同明家二老说道：“羽轩已悉小妹新婚，只远在梧州，要务缠身，无法亲自道贺，乃请名师工匠连夜打造金沙玉佩一对、百合金盏一双，让青蘅快马加鞭送来，贺小妹妹婿喜结连理。”说罢打开手中锦盒，呈予众人观之。二老见那金沙玉佩纹理雅致，百合金盏雕花精细如生，直道大郎有心。忆晗欣云也双双道谢，又令丫鬟收好。
叶青蘅又取出一暗红精致木盒，亲自端予明忆晗，道：“愚兄也才得知忆儿新婚，仓促不及备礼。又想小妹素爱手谈，便沿途寻了这副玉石玲珑子以充贺信，物轻意重，还请收下。”说罢双手呈上。
明梓轩见之，暗朝言欣云一脸眉飞色舞。言欣云面色略白，心道：手谈何处没有？何必要他那份？
明忆晗却不似她所想，双手接过锦盒，淡淡施礼道谢，回身又交予丫头收好。言欣云只觉心中仿佛被针深深一扎，刺痛得竟有些眼润。明梓轩从旁看得暗自吃惊，心道莫非这玩笑开得大了？
明时宁二老让众人落坐，又问青蘅大郎近况。答曰：“羽轩接连整顿廉、钦、梧三州，成绩斐然，今已立奇功，或将提前朝觐。”
郑氏闻之宽慰又喜极，双手合十连连念道“皇天保佑”，再又问了些饮食起居。叶青蘅知无不答，答无不细。一路谈下，已过两刻，明家二老请他留下用膳，青蘅道早已进膳，今还有公务在身，急需赶路，便要告辞，只临行又特地叮嘱：“羽轩致力贪污肃清，年前得燕王相助，拿下横吏梁元宋思，只此二人与右相关系匪浅，姨父、梓轩还须多加留心，提防他人使坏。”
明时宁父子自然明白其中要害，也叮咛青蘅羽轩在外多加小心。青蘅遵嘱，忽又记起一事，乃看向欣云，笑道：“方才就觉妹婿眼熟，想着哪里曾见过。今细想来，倒是不曾见过，只因妹婿眉目间与燕王有六七分相似，愚兄才起了这错觉。”
言欣云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又立刻松懈下来，淡淡笑道：“无怪上次夺绣，官家见了也道欣云眼熟，原是有幸似了燕王相貌三分。”明时宁也想了起来，直道巧合之极。
说话间已行至明府大门前，叶家随行见主子出来，赶紧牵过宝骏近前伺候。叶青蘅与众人一一拱手道别，又翻身上马，踢了骏腹离去。
风吹尘起，人马远去。待得蹄声消逝，众人也先后入里。言欣云莫名松了一口气，正欲回府，回身却见忆晗伫立风中，泪眼婆娑，似是满腹眷恋无以倾诉，又似万般深情无以嘱托，不由见怜生酸，乃悄然走近明梓轩，低声问道：“他二人……当真青梅竹马？”
明梓轩本已息了那糊弄人心思，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来了兴致，加之见她近日越发胆大，几次三番不告而出，又夜夜晚归，生生冷落忆儿，心道今儿舅爷就是要好好治治你，看你还敢不敢造次。便强作凝眉，低吟沉叹：“唉，谁道不是呢？”
“既是如此，那当初何不成全？”
明梓轩故作感慨：“因着青蘅参军打仗，来去匆匆，安不得窝，娘亲才棒打了鸳鸯。”说罢眼尾余光睨了下妹婿，见他竟起一副怜状，料他必是吃酸打紧，心里越发得意，添油加醋道，“他俩也知有缘无分，发誓此生只作兄妹往来。青蘅每年都要上府探望，忆儿也给他安长生牌祈福。你道这青梅竹马的情分，可重不重？”
言欣云想起祭祖那时，确实在神堂见到一个包着红纸的长生牌，便信以为真，暗叹天意弄人，以前未见她心上人也就算了，如今见了，想着自己生生横在他们之间，便开始悔恨当初自以为是，好端端非要日行一善参合夺绣，平白惹来这身尴尬是非。如今还累自身落入魔障，成日心里是忆晗一颦一笑，又是忆晗舞剑英姿，再就是忆晗娇憨睡态，千回百转，萦绕心头，以致神魂不宁，郁结难消。想到这里，越发生恨。
明梓轩见她脸色越发难看，暗自发笑，又故作好心劝慰：“你也莫要多想，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青梅竹马再好也抵不过白首之恩。忆儿如今可是你的人，与你自是一条心的，你只切记好生待她，莫让他人乘虚而入便是。”说罢漫不经心，双手环腰入了府去。
言欣云听完只觉心头愈发郁闷，又看着那边忆晗还在落泪揉眼，水儿从旁安抚无用，踌躇片刻，也不怕那心里魔障了，只从怀中取出丝绢一条，走过去斗胆递了给她，又语重心长、怜声责叹：“明明那般殷殷期盼，见了面偏作无事寻常，如今人家远走你又这般落泪，是何苦来？”讲罢一双新月眉凝得生紧，又沉叹一声，转身黯然离去。
水儿取过手绢边替小姐擦拭，边问：“小姐，姑爷这话说得叫人难懂。这风沙入眼，与见面离别有何干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