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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暧昧 ...

  •   画像得以修复,忆晗心结已解,神色也复了清明,她将怀中画卷缓缓收好,继而洗盥梳妆出了里间,原想回新房与小公子道谢,绕过屏风,却见那人正趴于长案上熟睡。忆晗见其衣衫单薄,便回里间取了长衫欲予她披上,只行至案边,偶见案上不知几时竟多了几幅白衣童子图,画上小晗或嘻耍玩闹,或持书诵念,姿态不一,神情各异,虽未及上色,但一颦一笑栩栩如生,仿佛正活当下。忆晗心中不无触动,想到自己连日误会公子,冷言冷脸相待,不禁愧疚万分;又想他当着安人的面不顾一切抱着自己、替自己挨打,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他言家妇,面上又是一热;今见他酣睡不醒,想必连夜作画,费心尽力,也是心生怜惜。忆晗一时百感交集,不禁热泪盈眶。

      思索间,蓦有凉风袭进,欣云略一蜷缩,仿如受凉小猫儿蜷成团儿,忆晗观之可怜,泪中带笑,嘴角微微一扬,乃抹去眼角泪花,轻将长衫予他披上。但见曦光之中,那人发堆案畔,眉目淡淡,琼鼻樱唇,肤白胜雪,又披了女衫,俨若好女。忆晗从未如此近观细看这小公子,今凝神而视,不禁为之动容:英挺秀逸,风流俊俏,倒真是个好相貌的。

      只眼前人儿手指修长葱白,腕肤欺雪,一呼一吸间,总伴着一股兰花香气,似极女子体香,若说是个男子,真真无人敢信。乃将目光撇向他耳垂,见并无耳洞,不禁又笑自己多心:哪家姑娘会平白无故男装打扮?且世上男生女相者从来不乏,汉有张良,晋有卫玠,齐有长恭,不说古远,儿时相处的小晗哥不也正是?

      想到小晗,她又往画上看去,总觉眼前二人形有三分似,神有七分似,仿佛欣云就是长大的小晗,小晗就是儿时的欣云,二人身影于脑海中叠叠重重,恍惚间,竟成了一个。

      只理智又将她生生拉了回来:小晗年岁十八,欣云聚贤之夜虽口称十八,成亲合八字那会,却说只有十六,不符比试,若非二哥哥存心包庇,又给他改成十八,这亲也成不了。自然,也不排除是欣云不愿成亲寻来借口,可观其长相,确实年幼,任谁见了都以为不过十四五。想来许是自己过于思念小晗,又因欣云长得似小晗,才会不知不觉总以为是同一人罢了。她一场自嘲,指尖轻拨鬓角,草草收拾了心绪,又见天色尚早,欣云也睡得正酣,便趁闲暇持了笔,予案上几幅童子图调颜上色。

      清风吹来,荡起她鬓边几缕垂丝,熟睡中的人儿忽感面颊微痒,秀眉轻颦,睡眼惺忪睁了又合。只须臾,清清甜香扑脸而来,沁入心肺。这种清香欣云之前已感受几次,每次闻之都是一阵怦然,今也不例外,乃强作睁眼,只见忆晗不知几时竟立于跟前悬腕而画,此时的她气定神闲,长发云云,虽只用木簪略一挽起,双边半长鬓发微垂,衬着那一身窄袖素裙,竟格外清媚。又有一抹阳光射进房来,照着她秀美轮廓,更显容色艳丽,婉约淑雅,与之前抖手作画那阵简直判若两人,欣云想着,不禁淡笑。

      忆晗侧眼见他已醒,便轻放手中笔,两道眼神清澈如水,浅浅一笑与他行了礼。

      欣云缓过神来,正想回礼,才一动,披在身上那件女衫便轻轻脱落。她拎起一看,略带诧异。

      忆晗眸中含笑,缓缓解释道:“适才风大,便取了长衫予您披着,此系闺阁,只有忆晗旧时衣物可作添来,唐突了公子,还请见谅。”

      “哪的话?”欣云面上红云,心头微微一暖,暗暗捏紧手心长衫,稍顿又问,“枕边那二图可看了?”

      忆晗默默颔首,本是欲言,见他衣冠微倾,面带倦容,便先回里间取了些水予他洗漱。

      欣云将长衫轻放案上,起身洗盥,又整了衣冠,方道:“水儿将旧画拼回,样子是残破些,所幸还算齐整,便予你留下。又一幅是在下据她描述所画,或有出入,你且看看哪里需要修补。”说着目光移至案上,又道,“至于这些个,乃在下一时兴起而作,虽形态各异,却都依着那五官画来,你若不喜,且丢之;若喜之,也可挂上。”她说着,又借侧身垂眸理衣袖,掩去面上淡淡忧伤,道,“挂哪都好,以后若是想他,便也随时随地可见得。”

      她越是云淡风轻,忆晗越发愧疚,眼眶微红,深深说道:“日前误会公子,多番无礼冒犯,实愧疚不已!今蒙公子不计前嫌修了故图,忆晗思有所寄,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还请公子受忆晗一拜!”说罢,朝她正正一拜,又叩了首。

      欣云先是一愣,继而神色稍霁,微微一笑,取了那柄兰花蝶影扇轻轻将之托起。她向来心地柔善,不多与人计较,何况面前人是自己心爱之人,又是诚心诚意行了大礼道歉,心中郁气当下抛到九霄云外,只浅笑道:“不过随手几笔,甚恩德不恩德?也是在下诓你在先,怨不得你来。只今后你若心里有事,还是寻个适宜之人说说,有人开解总比独自闷声好受不是?”

      忆晗不置可否,鬓边发丝随风拂荡,眉眼间却露着一丝难得的舒然。

      欣云也点到为止,又低头看了案上,见她已为一图上色,料她必是欢喜,但凡她欢喜的,自己便也欢喜,遂起了画兴,劲自执笔替另一图润色。忆晗也略一莞尔,走了过去,默然续了未完之笔。

      二人立于曦光晨风中静静作画,启絮端着粥食盒子过来,见了暗自吃惊,乃悄然退出,心道:原以为殿下单恋,今看来却是未必。只小娘子并不知殿下是女儿身,长此以往必要出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寻机与殿下好好说说才是。

      欣云不多时便上完色,正端起纸细看,窗外来风偶然转大,直吹得案上纸笔长衫落地。欣云赶紧拿镇纸压住手上的画,又蹲地捡衣,只起身时不慎踩着一笔,身体失衡往后倾去,忆晗伸手一揽其腰,本想稳住,却被她失衡一带,反往其怀中扑去。

      顷刻间,欣云倒在地上,手头衣衫掉落一旁,忆晗也扑倒在她怀里,头上木簪随之掉下,如瀑黑发一时散落欣云侧颊,二人身体相贴,面容咫尺,四目相对,呼吸相侵,暧昧腾升。欣云只觉面上酥酥痒痒,又闻着她身上体香,昏昏欲醉,蓦然竟有种揽紧怀中人儿的冲动。

      只未等她反应过来,水儿便端着药进门,瞅着眼前这一幕,登时傻了眼。芮氏后头跟进,原还笑问:“忆儿可醒了?”话音刚落也是愣了。

      二人呆若木鸡看着忆晗压在欣云身上,长发云散、衣衫落地,分明是要做些什么,待反应过来,芮氏忙红煞脸尴尬解释道:“我、我啥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啊!”说着僵着脸、喉动唇不动低声嘱咐丫头,“放了药赶紧走。”

      二人即刻逃命似的出了屋,芮氏摸着肚子,气喘吁吁埋怨道:“自幼一处长大,竟不知她好这口!大白天门都没关就倒地办事,也太如饥似渴、如、如狼似虎了,真真……了不得!”

      水儿虽也红着脸,却暗喜道:小姐前儿还因那个童子画哭天抢地,今儿大清早就要强睡姑爷,虽是、虽是太不矜持,却也是雨过天晴大吉之兆啊!佛祖爷爷观音娘娘灵灵验验,千万保佑小姐姑爷长长久久,别再出岔子啦!

      房中,忆晗从欣云身上撑了起来,略理秀发,又将欣云扶起,寻问可有伤着?欣云红霞满面,强自按着心窝好一阵,才稳了心绪,缓缓摇头轻答无碍。只她到底情窦初开,意外历了一番肌肤相亲,便坐立忐忑,羞涩难安,忙寻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忆晗目露诧异,又回了案上若有所思。良久,忽提笔将欣云晨早女相睡态略一勾勒,又停了笔,轻轻按着适才与欣云前胸相贴的心窝,犹豫再三,终在画中人儿耳垂上落了一点。

      原来,年纪可假、耳洞可无,只那身体瞬间的触感却骗不了人……除非只是一时错觉。忆晗想着,不由微微蹙眉,心道:莫非,真是个女子?

      夜里新房内,众丫头伺候完主子洗盥,山儿觉着里间回暖闷热,便问小姐可要收了那扇隔开里外的屏风。忆晗略一犹豫,又默然颔首。丫头们便轻轻撤了屏风,又退了下去。

      欣云由府上浴房栉沐归来,一身水气未散,长发松松编成辫子垂在身后,更显出一张脸温婉秀丽。忆晗见之心里越发生疑,只也不好凭着早间仓促触感就断他定是女子,万一惹了乌龙回来,岂不羞煞?姑且褪去心中狐疑,由里间柜中取出那件缝好的外袍及金丝手绢,呈到欣云跟前,一并奉还。

      欣云欣然收了手绢,又取过外袍一披,见袖上缝得天/衣无缝,对忆晗的喜欢不由又深了几许,想到自己这心上人儿不仅文武双全,又精女红,天下事几乎无她不会,真真喜欢得不得了。只喜欢的同时,又不禁自惭形秽,想到自己文与她是伯仲之间,武却不及她半分,女红自己素来不喜,更比不上她万分之一,自己有甚资格与她齐名?有甚资格博她青睐?又想到自己与她同是女子,今生今世未能与她交付终生,真真要恨死这身皮囊。且忆晗一直钟情小晗,生死不移,自己真是注定此情成追忆,要在当时已惘然,便更加心酸不已。

      忆晗见她试穿外袍都能穿出一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禁柳眉微耸,问可是哪里穿着不适。欣云心里郁闷,只道不是,又行至门前,索性敞开屋门透气。

      忆晗不解这小公子为何这般喜怒无常莫名其妙,也不便过问,便取了枕被予他铺张,又径自回了里间就寝。欣云见之心中万分失落,想着自己好歹帮她修画一夜,想方设法讨她欢心,她心里却只有小晗,对自己不闻不问,真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便兀自负气躺回罗汉床上不语。

      只她还没捂热被窝,屋外却忽传来明梓轩声音:“忆儿!”声到人也已跨了进门。

      欣云暗叫不妙:忘了关门!若让他见了这分床而睡那还了得?情急之下,迅速裹上枕被闪到忆晗床上去。

      看到公子突闯帘内,忆晗一时瞪大眼睛,张口欲言。欣云却赶紧一手捂住其嘴,一手做了禁声手势。

      明梓轩此刻也刚好进了里间,蓦然见了床帘翻滚,又听得人家夫妻床上一阵骚动,顿觉不对劲,只一时离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连忙侧过身,又用宽袖掩了脸,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终究说不出半个字来。

      忆晗本应起身接待,只如今公子躺在身旁,自己又只穿着中衣,着实不便,只好隔着床帘问话:“兄长何事?”

      “哦,娘亲去年在护国寺帮你许了姻缘,她让你二人明早随她去还愿。就、就这样了,你们歇息,我、我不打扰了。”明梓轩说完马上落荒而逃,出了新房,还不忘一把关了两扇大门,这才透了好大一口气,边走边擦着汗埋怨道:“这二人真是年纪渐长脸皮渐厚,不关门就在里头办起事来,真白瞎读了这么多年孔子圣贤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直到明梓轩走远,欣云方才松了一口气,只眼角一瞥,与忆晗目光一触,顿感脸仿佛火烧一般热辣,忙溜了下床,尴尬解释着:“梓轩突然闯进,在下怕他发现分床一事,情急之下唯有跑进床里,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床中那人沉默半晌,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无续话。

      欣云捉摸不定其心思,又不好再问,唯悻悻出了中门,又闷闷不悦躺回罗汉床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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