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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遇蛇 ...

  •   欣云一夜忧心无眠,次日起来心神怏怏,见了忆晗更是尴尬不已,草草洗漱后,便一言不发去了厅堂。忆晗也知公子素来面薄,料定在为昨夜之事刻意回避,便随了他,只取了木梳有条不紊梳理秀发,又收拾了些外出备用物什装入茄袋,才行了出去。明梓轩夫妇见他二人一前一后来,一个形容憔悴,一个容光焕发,不禁大眼瞪小眼,心中碎碎念叨:明知大早要出门,还强行一夜操劳,真真后生可畏。

      膳毕,惠嬷嬷佟嬷嬷已将进香还愿礼品安置上车厢。明梓轩夫妇起身送行。郑氏今日轻车简从,只带了贴身丫鬟玉儿兰儿,便与女儿女婿上了马车。

      俩丫头厢里处着拘谨,不久就撩帘外坐,时不时与车夫聊侃几句打发时间。忆晗本想与郑氏说什么,才张口便觉喉咙不对,轻轻一咳,知又是体内真气作祟,遂借掀帘凝望街景掩饰不适。只旁座闭目养神的小公子却摇摇晃晃,竟不知不觉靠到她肩上昏昏睡去。忆晗鲜与人亲近,身子一僵,正想轻轻推醒她,只那人实在累极,才靠她肩上,又忽沉沉枕倒在她腿上。

      郑氏示意莫惊扰,让姑爷好生休息。忆晗柳眉微蹙,想起昨日胸前触感,又低头看这熟睡童颜,也实生不出拒绝,只于心中念道:权当是个女子罢,即便不是,也只是个孩子。

      马车碌碌前行,路上多有颠簸,欣云虽是枕睡,身体却摇晃不定,好几次险些摔着。郑氏见忆晗除了僵直身子,其他都不会,直皱眉嫌弃道:“不是老身说你,姑爷待你可比你待他周到得多。你这哪里是会照顾人的?揽结实些!”

      忆晗淡听家母碎念,木然伸手轻搭欣云肩膀,手指初触时多少有些不惯,只垂眸看着腿上熟睡人儿蜷成猫身,一副楚楚可怜样儿,便横了心轻轻揽紧,权当尊老爱幼,颐养德行。

      郑氏见她清冷木然,不禁摇头,又顺她目光端详姑爷,有意无意道:“这副相貌倒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忆晗目光微凝,抬头看向母亲,轻轻徐徐一问:“娘亲也觉着像?”

      郑氏似笑非笑道:“若非长得像,怕是成了亲你也未必待他亲近。”

      忆晗长睫微垂,面色如粉,低道:“娘亲说的哪里话?”

      郑氏莞尔缓道:“知儿莫若母,你真以为老身看不出来?你只把他当了那人,只若当得彻底也就罢了,偏叫区区一幅画便打回原形……唉,”她说着目光瞥向前头,续道,“想当初,姑爷被你二哥哥诓去比试,是极不情愿,只成了亲倒还礼数周全,纵得知你心念小晗,也不乏包容,可见极有你心。只他再有心,怕一时半会也捂不热你这副心肠铁石。你若续了这般不冷不热,定要叫他不得安生了。”

      忆晗那按着欣云肩膀的手忽然略一生冷,眼睑微垂,见他睡得安详,不禁微微一叹。回想成亲至今,公子确实待她不薄。处处时时都是规规矩矩,偶有目光相抵,也立移避嫌,平日如需肢体接触,都拿那柄兰花蝶影扇借托,如此恪守男女授受不亲金规玉律,当真不愧正人君子。

      只不知何时起,公子却与她屡生回避,看她的眼神也略带迷离。忆晗自幼不乏人青睐,哪样目光哪样心思,自一目了然。可公子貌若小童,她惯视如家弟,纵偶尔见其神色娇羞,也只当是孩童面薄,并未放在心上。今细想来,正因公子长着一副童颜,又太过规矩,即便他为她断袖,为她赠扇,为她修画,她都以为是姐弟之好,竟忽略他已成年,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有男女之心。

      细思连日公子林林总总,她不由暗暗吃惊,若昨日触感是真,公子如此相待也不过女儿家寻常做派,未有丝毫不妥。只若公子是男儿身,便是早已对她情根深种,和离一事也必枝节横生。她暗责自己疏忽,无及早发现而制止,公子这般好的人儿,配得上麟子凤雏、金枝玉叶,若因她误了那大好姻缘,便实在可惜了。遂寻思如何断其念想,又不过分伤之。

      郑氏见她沉默无语,只摇头气笑,也不续话,厢里一时静得只剩车轮碌碌声及欣云匀匀呼吸声。

      马车终在半个时辰后停下,郑氏见姑爷熟睡不醒,便让忆晗留下照顾,自己由玉儿兰儿一左一右陪同护送,下了马车进寺上香。

      车夫又将车拉到树荫底下,后去寻些草水喂马。眼下周边内外只剩她二人。忆晗见欣云酣睡不醒,试探之念油然而生,遂悄然伸手抚其胸口,来回触摸几次,都觉硬硬邦邦平平无奇,全然不同先头触感,乃疑之前莫非错觉,公子真真是男儿身?思索间,欣云觉胸口微微痒痒,迷迷糊糊竟抓了她手,一个翻身将脸埋进她腹腰间,似梦非梦呢呢喃喃道:“嬷嬷,你身上怎和忆晗一样的香?”

      忆晗绷直身子满面红霞,既因自己“做贼心虚”,亦因公子口不择言、无由亲近。

      欣云又将脸贴在她腹间蹭了蹭,觉面前酥酥软软,香气沁人,贴着真真舒舒服服。留恋了好一阵,忽觉不对,乃猛然觉醒,整个人起身瞪大眼睛直直看着眼前人儿,一脸惶恐难以置信,又撇眼见了四下,才恍然回神,想到自己竟躺她身上睡去,适才还一阵亲昵,只觉心中毫无章法怦怦乱跳,面上烫如火烧,忙往外退一尺,窘迫不已连声道歉:“在、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失礼了,小、小姐见谅!”说着垂头,惶惶不安等着责骂。

      忆晗面上红云,目光清肃,只动了动被他枕得微麻的脚,便默然撩帘下车。

      欣云忐忑不安整了衣冠,犹豫片刻也跟了去,又低头近前再予她道歉,忆晗勉强细声回应了句“无妨”。二人静处片刻,却见兰儿由寺里出来,近前说道:“寺中明日有三藏圣师讲经,安人道今夜就宿寮房,要奴才回车收拾衣物,明日再回府上。”又道安人已进香还愿,今偶遇故人,正作闲叙,小姐姑爷闲暇不妨四下走走,待得饭点再回寮房不迟。说罢行至车厢,又取了衣物包裹折回。

      她这一走,又剩忆晗欣云独处。忆晗本就话不多,欣云也因连翻唐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二人满脸红霞,无声尴尬,各自搜肠刮肚,半晌竟异口同声道出一字:“我……”

      开口触语,稍顿又相看彼此,再不约而同念了一字:“你……”

      连连开口,连连撞话,愈显窘迫。欣云稳了稳心绪,轻声问道:“不如四下走走?”

      忆晗违心颔首,道是正有此意。

      二人在寺里默然兜圈,经过一处寮房时,忆晗忽停脚步,又轻轻推门而入,只见里头摆设一床一桌一椅,简陋之至,又环视周遭,不由触目伤怀,怅然感慨道:“八年了,一点都没变。”

      欣云诧异:“你来过此地?”

      忆晗柳眉稍锁又扬,淡答:“在此住了些年。”

      欣云想到安人提过那段过往,便问:“可是这护国寺之前另有名字?”

      忆晗颔首,缓缓而言:“此处原唤‘千寻寺’,后为今上相中,于寺后仙梅林海修建先祖陵地,故而更名‘护国寺’。”稍顿,微一思忖,决意借势与公子说出旧情,续道,“当年落难,我和娘亲为一心住持收留,跟厨娘彩姨,还有他……一同挤在这屋子里。”忆晗把“他”字说得极轻,可说此字时,神色却很重很重。

      欣云只觉一颗心忽然空空荡荡,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忆晗抬起眸子,见公子眼中果真平添愁绪,便已猜出他对自己的心意,不由暗自一叹,又故作无知,缓步出屋。

      二人一前一后闷声走着,不知不觉竟行至后山。眼见前有重兵把守,再走下去就是皇祖陵地,又闻寺内钟声夹着几声闷雷响起,忆晗转看天色,虽见日头,却也起风,便说道:“似有雨意,不如归去,午后见晴再游?”

      欣云淡淡应承。忆晗乃引他抄近路折返,临行,略一犹豫,竟由茄袋中取出一香囊递予他,故作淡然,嘱咐道:“天气回暖,山中多有异虫,此囊内有艾草雄黄,可驱蚊蛇,且收之防身。”

      见心爱之人送自己香囊,欣云于失落中暂得欣慰,接过一看,见其小巧精致,也确实钟意,便转忧为喜道了谢,只又凝眉问道:“那你呢?”

      忆晗无话,径自走路。欣云知她定是把防身之物让予自己,心里又苦又甜,登时快行几步跟了近前,兀自掏了她茄袋,将香囊放回。忆晗顿住脚步,柳眉微微一耸。欣云抿抿嘴,只道:“既是防身之物,当好生收之。我一男子身带香包也不合适,还是……物归原主吧。”

      忆晗见他不受,也不强求,便领着他继续走。此间山峰连绵,夹峙青谷,谷中峰回路转,曲折盘旋,两旁青梅林立,枝叶缠连,中有一树高如天伞,日光透枝而落,一地银辉碎铺,又有清溪绕梅而下,潺潺作响,饶是二人各怀心事,行至此处也不由为眼前美景深深吸引。欣云陶醉之余,只觉似曾见过,细细一想,忆晗闺房那幅落款“茏轩”的短壁画,画的不正是此处么?便相寻问之。

      忆晗点头,又瞥了他一眼,有意无意淡叙:“儿时常行此处看小晗哥念书习武,又觉青梅湍流堪以入画,便作一图留个念想。”她今日二次借景叙怀,意在言外,无非是要让公子自断情丝,及早回头。

      欣云虽不知她意图,但听她一再恋旧也有些吃酸难受,便懊恼自己多嘴过问,无事找虐。二人又行了一阵,耳边却传来异响,似有东西蠢蠢欲动,欣云长眉微蹙,一时警惕起来。

      忆晗也察觉不对,转身见公子身后树梢上竟盘着两条青蛇,一声 “小心”尚未来得及唤出,一蛇已吐针袭来,她情急一把推开欣云,又迅速出掌震飞那物,却冷不防被另一袭来青蛇咬中小腿。

      欣云大骇,忙拔出袖中匕首果断一刺一挑杀之,又迅速扶住忆晗,急问:“怎样了?”

      忆晗脸色略白,腿上一软,靠坐到旁头石上,体内那两股真气又不合时宜作祟起来,折腾得她连连作咳。

      情势紧急,欣云也顾不得礼节,迅速寻了她腿上伤口,替她吸出毒血。

      “你……”忆晗声音微弱,脸色白中泛红,即便清楚公子是在施救,也觉如此肌肤相亲甚难为情,一时心间五味杂陈,一丝愧疚渐占上风。

      欣云吸尽毒血,后跑溪边取了些水,小心翼翼为她清洗伤口,末又掏出金丝手绢替她包扎起来。

      忆晗见他一脸肃然关切,动了动唇,终是轻声说了句:“多谢公子。”

      欣云凝眉专注手头包扎,道:“该道谢的是在下,若非小姐出手相救,受伤的便是我了。”

      “若非忆晗想走近路,您也不至于会遇蛇。”

      欣云忽顿了手头活计,抬眸看她,莞尔说道:“总将意外归咎自身,岂不活得很累?”说完续了包扎,又将她裤脚裙角放下,嘱咐道,“莫让伤口碰水,回府后我让启絮予你看看。”又见浓云翻滚,电闪雷鸣,风沙大作,便问附近可有避雨之地。

      忆晗道:“前头有处旧庙,正好做得歇脚。”说着欲起身引路,却分明力不从心。

      欣云眼明手快将她扶住,见雷电交加风雨在即,她又行走不便,乃红着脸出了一主意,低声问道:“不如,在下背你过去?”见忆晗不置可否,忙正了正神色,温声说道,“你曾说,你我人前是夫妻,人后是兄妹。眼下且当在下是你兄长罢。”

      忆晗心中暗自无奈,面上唯神色淡淡,口吻轻轻谢道:“有劳公子。”

      欣云不知她心里所想,见她答应,便是红晕满颊,也怕喜色外露引她不悦,便于面上强作正色,又弯了身子轻轻将她背起。触及她身子那刻,只觉身若行电,心神荡漾,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不由分说袭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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