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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炖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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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欣云掀了被子透气，却见忆晗正坐跟前凝视自己，直吓了一跳，当下即往窗边角落里蜷缩了去，惊魂未定问道：“你、你、你怎会在这里？”
忆晗借着月色打量，见得公子张皇失措，也是意外吃惊，只她素鲜情绪外露，故乃口吻如常、淡缓答道：“我听小晗哥多有辗转，不乏念词，便过来看是怎的回事。”
欣云见她关切诚挚，定了定神，勉强撑起一脸僵笑，又干笑两声，道：“无事无事，夜里无风，燥得厉害，絮叨几句罢。”话音刚落，却有寒风不合时宜刮了进来，直教她项脊冰凉，暗打寒颤，又担心忆晗看出破绽，乃故意推了半截被子，愣是强撑出一副热态。
忆晗眼睑低垂，褪了鞋上床，膝行至窗边掩了一扇窗门，又予她拉了被子裹实，方退回床橼复穿绣鞋，起身不矜不盈劝道：“虽说暖春三月，夜风寒凉却是小觑不得，小晗哥早前闹了头痛，今还需多加留心保养，勿教感染风寒才是。”
欣云见她替自己盖被，又关心备至，方才那一点不安登时化成甜蜜，脸上也渐渐红热起来，乖乖“嗯”了一声，点头受教。又见忆晗行礼告退，心中骤然不舍，急急脱口唤道：“茏、茏轩……”
忆晗闻得公子轻唤，驻足回身，却见他支支吾吾大半天并无续话，便近前一问：“小晗哥还有何吩咐？”
欣云因是一时脱口，并非真想说事，见忆晗近前，忙挖空心思急寻话题，却偶然发现原先松解在被褥里的裹胸带因忆晗先头予她拉了被子，如今竟一节露外，忙一被子覆盖了去，尴尬一笑应付道：“没、没事，就想问问，你送我那扇子如今何在？”又见忆晗柳眉稍聚，似是一脸不解，忙掩饰似的解说道，“你、你不让吹夜风，只我怕等会子闷燥，寻个扇子自个儿扇扇总不为过罢？”
忆晗一想也是，便轻轻应了下来，由里间梳妆台抽屉里取出那柄兰花蝶影扇交付予他。欣云伸手接过扇子，又收之入被，双手暗自攥紧，珍若瑰宝，继才柔柔看向忆晗，呢喃软语：“多谢茏轩！”
忆晗却凝望了公子好一阵，方话音淡淡，笑意浅浅道：“你我之间，还需言谢？”
欣云顿时一阵甜蜜，既因见了她这抒怀一笑，亦因听了她柔声漫语。
忆晗又请公子早些休息，继行了晚礼缓步回屋，掀帘入帐。躺下之际，腕上紫玉云珑镯偶然磕了一下床缘，她不由轻抚那玉，微微一叹，又将之取下放了枕边，继回身复眠。此夜无话。
次日清晨，她较往常早些起身，又自行换衫梳头，待得欣云醒来抱被入里，才让丫鬟们进房伺候。二人先后洗漱完，欣云用毛巾拭着手，忆晗已吩咐水儿择了件月蓝绲边白纱、叶纹叠绣束腰盛盘端来，又亲自拎了纱襟，就要服侍公子穿衣。欣云颇感意外，本想婉拒，却见忆晗目光清澈，正温柔恭谨等着伺候自己，乃转了念头，平举双手，任其服侍。
忆晗目不斜视，有条不紊替公子穿了外纱，系上襟带，又取了叶纹束腰，环其腰身圈围入里。只绕腰之际，二人身子近乎相贴，欣云当下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偷偷瞥了心上人一眼，却见其神情清澈，一如往常，只默然专注手头活计，如此相较，倒显得自己生涩幼稚了，欣云为此不乏懊恼，乃肃了神色，任其伺候。她本就堂堂公主，养尊处优，惯于宫人伺候，如今不过本色一现，肃然昂首，玉臂平抬，一副天家贵气便自然生成。
如此不只旁头的丫鬟，连忆晗也暗暗吃惊，止不住看了公子一眼，才又复了手里活儿，将那束腰贴身系紧，只公子腰身纤纤若柳不盈一握，忆晗虽是仔仔细细，毕竟也是头回生手，调了好一阵才将之系得恰到好处，末又替公子重新理直襟袖。
欣云任她在自己后背、双肩轻轻拍整，直到觉她要朝自己前胸理来，忙一把轻抓其手，又见忆晗柳眉微聚、懵然莫解，因急中生智，看着她那肤白欺雪的手腕，温声问道：“姨娘给你的紫玉云珑镯呢？”
忆晗面颊微红，简简答曰：“收起来了。”
欣云不解：“收起作甚？”稍忖又问，“可是不喜？”
忆晗莞尔摇头，轻轻抽回右手，边抚着手腕边道：“玉镯名贵，我又鲜少穿戴那些个首饰，少不了磕磕碰碰的，还不如收起来保管妥帖。”
欣云笑道：“再名贵也只是块玉，不喜欢也就罢，喜欢的，戴着又何妨？怀玉不用，如教明珠暗投，天物暴殄。所谓玉养人，人养玉，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岂不两全其美？”
正于床头整理被褥的山儿听了姑爷一番歪论，直抿嘴笑，又取了枕边玉镯过来，因问：“小姐，那这手镯是收还是不收？”
水儿从旁笑道：“阿姐这话问得糊涂？小姐几时不都听姑爷的？姑爷说收就收，姑爷都说不收了，那铁定不收！”说着还不忘故意卖乖，问道，“小姐，您道不是？”
其他三个丫鬟皆抿嘴笑，忆晗只觉脑壳生疼，看看手镯，又看看一脸温柔笑意的公子，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林嬷嬷声音：“公子，娘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嬷嬷拿着托盘，盛了白瓷炖盅和汤碗走来，欣云一见盘中物，料想必是什么三荤五厌滋补大汤，顿觉一阵反胃，遂没了笑意别过身去。
果然，林嬷嬷边将托盘放圆桌上，边和声笑劝着：“公子，这汤熬了好些时辰，可滋补了，您且趁热喝了罢。”
欣云充耳不闻，只寻了那柄兰花蝶影扇径自玩转。林嬷嬷只得暗暗朝忆晗使了眼色，忆晗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山儿收了手镯，又行近圆桌倒了一碗汤出来，亲自端到公子跟前。
欣云见了汤碗，停了手头把玩，又抬眸看看忆晗，见其眼里诚挚温柔，本是勉勉强强想接了碗喝，只转念一想，心中另有盘算，因故意背过身，没好气道：“不喝。”
林嬷嬷急忙张口欲劝，忆晗却暗中制止，后又轻轻放了碗，温声细语道：“夫君不喝，可是嫌弃茏儿手艺比不上彩姨？”
欣云闻得此话顿生诧异，回身疑惑看着她，只又不忘审视起林嬷嬷来。
林嬷嬷赶紧满脸堆笑道：“娘子昨夜就寻了奴才一道去厨房张罗，这切萝卜、顿豆腐的，都是娘子亲力亲为，公子千万喝点，莫辜负她一番苦心才是！”
欣云觉嬷嬷不像说假，乃目光怜柔看向忆晗，忆晗只以为公子惊疑不定，因轻轻解释道：“想你昨夜用了荤腻，必是不太舒服的，便炖了盅萝卜豆腐汤予你缓缓肠胃。就是斋汤斋菜、没肉没油，卖相也不好，夫君若是嫌弃，妾身重熬一盅别的便是。”说罢就要把汤倒回盅里。
欣云急了，一下夺了碗来，道：“谁说我嫌弃了？若参了肉荤，我才不喝呢！”稍顿，又面颊泛红，呫嚅说道，“我就欢喜素菜素汤，清清淡淡，百喝不厌。”这句“百喝不厌”声音低得怕只有她和忆晗两人才听得见，说罢，她也是看都不好意思再看跟前人一眼，唯默然端着碗轻抿。汤入喉咙，只觉鲜甜不腻，必非真素，想来这炖汤人也是极花心思的。
林嬷嬷见公子肯喝，笑得无比璀璨，心中直道：萝卜豆腐汤，大骨炖萝卜，海参炖豆腐！看来茏儿看着循规蹈矩，这治人的花样倒是别出心裁！真真就是一物降一物，殿下就合该她管着。
只欣云却不教这乳娘嬷嬷多得意了去，才试呷一口，便将碗端送忆晗唇边，目光柔柔示意其喝下。
忆晗始料未及，怔了怔道：“这是予您熬的。”
欣云笑道：“哪喝得来这般多？你前阵子也大病一场，正需好好调养，这汤虽是素汤，口感却极鲜甜，像是落了骨头海鲜，且不说保养了，尝尝鲜头也是极好的。”说罢笑睨了旁头林嬷嬷一眼，嬷嬷登时毛骨悚然，一脸尬笑。
忆晗见伎俩已被公子识破，又见汤碗靠近，唯先接了过来，又淡淡询问：“夫君为何如此忌讳荤食呢？”
欣云摇摇扇子，笑笑答曰：“不曾忌讳，只不喜太常茹荤罢。”说罢一顿，又红着脸别有深意、呢喃说道，“自然，若是有人肯陪我喝汤，那就不一样了，荤的也好，素的也罢，我倒是乐意天天喝来。”
林嬷嬷这下总算琢磨出来了：敢情绕了一大弯子，就是要人家以后陪吃陪喝啊！啧啧啧！真真低估了殿下这张脸皮！
忆晗闻言也是面上一热，看了看手中碗，又窥得丫头们纷纷窃笑，一时只觉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欣云见其犹豫不定，便于袖中掏了一锭金子随手丢予林嬷嬷，特地交代道：“这几日嬷嬷予我炖什么，便也给娘子也炖一盅，不论荤素，只管做来。娘子喝，我就喝，娘子不喝，我就不喝。”
林嬷嬷捧着沉甸甸的金子，闻言大喜，忙“嗳”了一声应着。她只想公主开荤，只要公主肯应承，旁的都不成问题，忙道：“公子放心，这事只管包在奴才身上，娘子少时可喜欢我给她熬汤喝啦！”
忆晗想到彩姨昨夜里苦苦央求自己设法让小晗哥多涉荤食，今朝一锭金子就把她给卖了去，只觉这老人家有点不厚道了。
欣云看在眼里，暗笑心里，又悄然扶扶忆晗手中碗，语气和软道：“娘子可与我一样儿少荤多素，若说我需保养，你也该好好调理。改明儿我叫启絮与你开个疗养方子，让嬷嬷照着熬去。如今现成有补，且将就喝了罢，再耽误，汤就凉了。”
忆晗且收了思绪，又把碗递公子唇边，宛然说道：“夫君先饮。”
“先头已饮。”
忆晗见恭敬不如从命，唯呷了几口，后又把盅里汤水倒尽，凑足瓷碗八分，重新端予公子。
欣云见她终于喝了，也是心满意足，才接了碗来，缓缓将汤饮尽，后把碗放回圆桌，乃引忆晗一道外出请早。只走了几步，却不见其跟来，回身一看，但见忆晗茫然驻立、若有所思，因问怎的回事。
忆晗恍然回神，目光凝定公子，因浅浅一笑，道了声无事，这才随她一道出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