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朝市 ...
-
且说郑氏自打得知忆晗欣云尚未圆房,便夜不安寐、忧心重重,昨儿意外发现姑爷就是当年小晗,又觉山回路转、柳暗花明,想那圆房之事必是顺理成章的,也是摊了心头大石喜不胜收。今早闲来无事,便想与姑爷择个迁宅黄道吉日,熟知翻了黄历才记起昨儿是三月十六,三月为大,十六月望,所谓望夜不同房,同房必耗元,如此便是心下骇然,直拎着本黄历左右来回踱步焦急等待,又过好一阵仍不见闺女姑爷前来,便认定那二人昨夜已成了礼,因越发愁眉锁眼。
所幸不需多久,忆晗欣云便齐肩行入厅堂,恭恭敬敬与母亲行礼问安。郑氏强压担惊,撑了一脸干笑,道声“免礼”,因放了手中黄历,轻挽忆晗近前,似笑非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细端详,见其气色如常,分毫无异,乃将目光移至女婿,见其亦安然无恙,才略略放心。
忆晗一眼看出母亲审视什么,不由面色一红,目光凝地,故作寻常。欣云先是懵懂看了看郑氏,又看了看忆晗,心忖:安人缘何这般打量?又琢磨一番,也猜出门道,便是红了一张俏脸,学着她那挂名妻子故作无知。
郑氏也不多言,只示意那二人旁头坐下,后回坐黄梨花木椅上细呷清茶哼润喉咙,又拎了手巾轻拭嘴角,待得心神均定,方慈眉一展,道:“姑爷前儿说新宅万事俱备,只差选辰。老身方才闲暇,与你翻查黄历,择了良辰吉时数几,你等且看哪个心适?”说罢信手拎起黄历,指了其中几页予他们看。
欣云起身近前细看,见远的要到九月十月,近的就下月初八,因目光投向忆晗,面颊微微一红,试探性一问:“四月初八别不会太赶?”
忆晗尚未回话,郑氏便已窥得姑爷心意,直笑道:“哪里赶来?都道万事俱备了。依我看吶,还是早些办了好,别到时与你二嫂生儿弄产凑一起了,忙不过来!”
欣云自是欣然颔首,又目光凝定忆晗,等她回应。忆晗见母亲高兴,便是淡淡一笑,语气和婉说了一句:“全凭娘亲、夫君主意。”
“好,”郑氏随手合了黄历,道,“那便定了下月初八,你且看还需哪些物什,快快写纸罗列,好交你二哥二嫂早些置办去。”
欣云却道:“舅爷酒楼事务繁忙,妗娘又有孕在身,出外多有不便,这些琐事儿就无为烦劳他们了。且新宅东西一应置办妥当,唯差与娘子筹备几样儿新衫首饰,小婿这几日闲暇,正好陪她去市里挑拣挑拣,她欢喜哪样儿,直挑了也爽快!”
郑氏见姑爷有心,直笑得合不拢嘴道:“甚好甚好!只也别‘这几日’了,若是得空,今儿就去朝市铺头里挑挑,这会子热闹东西多,去晚了就只能挑剩的!”说着,从袖中掏了些银锭往他手里塞了去,又附他耳边,悄道,“多给她拣些好料子来,你看她二嫂穿得如何,她又穿得如何?一姑娘家从小到大成日素衣素容,弄得跟出家人似的,白费了一张好脸,老身说都说不动!且陪她挑几样鲜艳的,你是她小晗哥,你挑的,她可不敢说半个‘不’字。”
欣云闻之瞥了忆晗一眼,见她面容淡淡,默默饮茶,似乎一点都听不到安人嫌弃她的话,便忍不住抿嘴笑,又将手里头银子给郑氏塞了回去,只道:“安人无须担心,钱两够用,小婿这就张罗马车去!”说罢起身就走。
郑氏拉了他道:“吃了粥再去!”
欣云笑着拉回袖子,边走边转着那柄兰花蝶影扇道:“刚喝了盅顿汤,这会子还不饿,还是早些把事儿办了好,且市里有的是吃的喝的,可不担心饿肚子!”话音刚落,人已不见踪影。
郑氏笑指了指姑爷去向,摇着头道了句:“逮着机会就往外跑,真真就一活脱脱的小顽童!”又见忆晗目光直直盯着姑爷去向,一言不发若有所思,不禁脸现疑惑,因近前敛了些笑意轻问道:“吾儿想甚么想得这般入神?”
忆晗恍然回神,目光复了平静,摇头浅笑,淡然无语。郑氏以为她同自己一般,感慨姑爷稚气未脱,便也没问下去。倒因对月望圆房一事仍心存顾虑,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道:“昨夜,你二人可……可行了敦伦礼?”
忆晗不曾料到母亲如此唐突,因面颊微热,目光凝落,不置一词。
郑氏索性直言道:“月望同房必损元,且对将来小娃娃也不好,你老实说说,可是、可是已经做了?”
忆晗听娘亲都扯上小娃娃了,骤然面红过耳,月眉轻蹙,摇头否认。
郑氏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只回头一想,又觉不对也不好!因嗔看了闺女一眼,忍不住敲打了她手背,低声责备道,“成亲至今尚未圆房,亏你做得出!若非姑爷宅心仁厚,还容得你这般胡来?”
忆晗一时心虚,只垂了丽眸,又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郑氏又道:“如今还亏得他就是你心心念念那人,可教你称心如意了去!只既合得心意,也该早些把礼成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去,就那月望、佛日、九毒,断不可同房,免得损了身子又折阴德,可懂了?”
忆晗眸光清柔如水,恭恭敬敬称了是,因告了退回房。丫鬟水儿、秀儿屋中伺候主子更衣,又候姑爷归来,便一道出了府。
京里的朝市最是喧嚣,各种南北杂货商贩吆喝不断,又熙来攘往,挤得连水都泼不入里,欣云唯让车夫寻了个树荫将车停下,继与忆晗主仆下了车朝市口走去。
水儿最是贪新鲜玩意儿的,一进了早市便拉着秀儿哪里热闹哪里凑。秀儿为人老实,鲜见得这等人多场面,直缩着脖子低着头,鹌鹑似的被阿姐拖着走。欣云忆晗在后头见了,不禁摇头对视一笑。
四人小行一阵,偶见一货郎挑了货柜子驻足旁头摆摊,货柜上插了好些小风车、货郎鼓,又挂着大大小小葫芦、花篮儿,摊子虽小,样样俱全。货郎边张罗摊儿边吆喝道:“花红线儿混色带,琉璃簪子水胭脂,木梳墨篦柳叶剪,风车鼗鼓并葫芦!”
忆晗不由驻足观望,欣云三人见之也凑过来。货郎见买卖上门,赶紧招呼道:“小娘子好啊,小的这摊上可都是江南胭脂水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包管比得上铺头里卖的那些,娘子可挑些个瞅瞅?”
忆晗对那些水粉胭脂并不在意,倒随手挑了几个风车葫芦儿,又抽起一拨浪鼓仔细端详,见是木身羊皮制,转动鼓柄,又听得声音厚亮,不禁微笑颔首。
货郎旁头见了这精致好看的小娘子一笑,眼都瞅直了!水儿见他失神,蹙眉问道:“看什么看?我家娘子岂是你能看的?”
货郎回了神,朝水儿一脸陪笑,又径自取了自家柜上小鼓,朝忆晗自卖自夸道:“娘子好眼光!不是小的夸口,我这鼗鼓绝对云南羊皮、核桃木柄,转一转,声儿好听了不得!京城里还没哪家鼓儿比得上我这货摊上的!还有这胭脂水粉,红丝辫绳,真个江南上货……”
水儿见那货郎一嘴炮儿没完没了,直截上前插了腰,没好气道:“行啦行啦!我家娘子就买几个小玩意儿,你啰啰嗦嗦一大堆作甚?赶紧把东西包了好结账!”
货郎一脸讪笑点头哈腰,继而转身暗自吐槽几句,又寻了牛皮纸包起一干小玩意儿。
欣云见旁头人多拥挤,随手掏了一袋银子交丫头付账,继引忆晗先行到边上人少的地方等着。只走没两步,忽闻前头新铺开张,炮竹噼里啪啦地响,众人一下子涌过去凑热闹。欣云担心忆晗受挤,都忘了对方身怀绝技,才不在乎那些个推阻,只牵了她手,另一手护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护着,又借势移步,寻了一处清净地儿落脚。
忆晗先只觉稠人广众与公子如此贴身有失礼仪,本想推开,只转念一想,却是任了她去。
待得站定,鬓边垂丝与衣袖均已微乱,欣云仔仔细细,又轻轻柔柔替她理了理,直到见她毫发衣袖如常,才放下心,松了口气。可望着满目人潮,又不禁郁闷自责:“想着带你出来走走,不料今日竟比寻常还要闹热,险些叫你挨了推挤,早知如此还不如换了别处逛去!”
忆晗却缓缓摇头,展眉微笑道:“偶尔闹热一下也是极好。”顿了顿,淡淡续道,“且我并非不喜热闹,只是在你离开这八年里,惯了独处罢。”
她语气清清淡淡,眸中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仿佛所言所述都是别人云烟过往,自己不过旁观者来。只她越是心平气和云淡风轻,越叫欣云心生怜惜,因不顾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重新牵了她手,眉目含笑,深然说道:“以后不管闹热清净,我都陪着你。”
忆晗看着公子那只腻白玉手,又抬眸对上那双秋水明眸,虽觉一阵苦来一阵酸,到头却只作了浅浅一笑,又脉脉相凝。
水儿原地候那货郎包扎,待付了账,见那人还傻乎乎盯着自家小姐背影看,便气鼓腮帮狠狠瞪了回去,直瞪得货郎背脊发凉、心里发怵、再也不敢看过来,方松了眼睛,又翻了两道白眼,领着秀儿朝姑爷娘子那边走去。她本还想与姑爷一番吐槽,近前见了自家二位主子正眉语目笑深情对望,那不合时宜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只拉着木讷讷近前行礼的秀儿做了禁声手势,继旁头默然侍立。
欣云这才渐渐收了深情目光,又看了看丫头手里物什,弯了嘴角问忆晗道:“你喜欢那些个小玩意儿?”
忆晗回过身看着水儿手里的牛纸包,浅浅笑答:“难得外出,买些手信送给我那未来小侄儿罢。”
欣云恍然,因随意一问:“你喜欢小孩子?”
忆晗面颊一红,轻轻“嗯”了一句,便默然转身走着路。
欣云起先也不留心,行了几步撇眼见她脸蛋红扑扑,才觉自己那话说得暧昧,一时也热了脸不知如何续话好,唯胡乱兜了句:“不知、不知那未来侄儿侄女是像你兄长多些,还是像你嫂嫂多些?”
忆晗抬了丽眸,言笑晏晏:“像嫂子多些好,兄长那人油腔滑调,不靠谱。”
后头的秀儿闻之不由歪着脑袋,悄问水儿道:“阿姐阿姐,你说小姐将来的孩子是像姑爷多些,还是像小姐多些?”
水儿想了想,道:“像姑爷多些好,小姐那人喜怒无常,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