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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赠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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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买卖人多,场地实在拥挤,四人便寻了些较为清静的首饰铺头逛逛。忆晗素来对这些身外之物兴致淡淡,走了几家店,只要了根桃木叶纹簪子,还是因怕公子回去无法与安人交代,才勉强挑的了事。欣云却不依,非仔仔细细拣了些金钗银链,又领着她去了隔壁丝布铺买了几匹颜色艳丽锦缎,才心满意足回去交差。
忆晗见那首饰店和丝布铺老板都乐得老脸开花、算盘打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又见水儿、秀儿拎得大包小包等着付账,不禁月眉轻蹙,边随欣云缓步出店,边轻轻道:“其实家中不乏首饰锦缎,只我穿戴不惯,便是买了也是收起来的,夫君何必执意破费?”
欣云却长眉微扬,笑道:“你是不缺那些,缺的是,那些里头竟没有一件儿是你夫君所买。如今难得出来一趟,不正该挑拣挑拣?且看这些首饰做工雕工极好,即便不穿戴,偶尔拿出来瞅瞅,也赏心悦目不是?至于锦缎,寻常穿不穿无所谓,遇着什么节日喜事的,可由不得你不穿。”说着见忆晗眉关锁得深,便是装出一副弱态,抚着手掌叹气道,“且如今安人可盯得紧,你若再布衣荆裙的,她会以为我刻意亏待,要饶不得我了。你不知,上次神堂里挨了她两烧火棍,我这会子还心有余悸呢!”
这装可怜卖乖的话一出,忆晗果然眸生怜意,心里也软了下来,那劝俭的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只水儿抱着东西后头跟来,闻得此话,却是腾出一手捧腹笑道:“姑爷,奴才只以为神堂烧火棍是为二爷专设,却原来、原来您也有份的呀?”说罢已是笑得前俯后仰,身边的秀儿见阿姐笑,便也傻憨憨跟着笑。
欣云却斜睨了那二人一眼,似笑非笑道:“忽然想起一事,改明儿迁了新宅,我也问安人讨根烧火棍,哪个奴才要是不读书、不听话,忤逆了你家小姐,我便也教她家法伺候。”
话音刚落,笑声已戛然而止。欣云满意弯了嘴角,信手合了扇与忆晗前行。
彼时已是辰巳交接,市官儿清场,小贩陆续收摊,买卖的人少了,朝市里一下清冷许多。欣云信步闲逛,偶见旁头有家玉石行,上悬“玉清坊”牌匾,门扇门楣尽是楠木精雕,古朴清雅,想着忆晗喜欢清净之地,便要引之入里,回头却见她思事入神,因是长眉一轩,正欲相询,旁头却传来一把童声,清脆如莺道:“客官可是要看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玉清坊门前站着一童女,看年纪不过十岁,扎了双髻,清眸丽瞳,水灵秀气,正仰着头,目光楚楚待着回应。
欣云见这童女可爱,不觉嘴角一弯,微微颔首。
童女粲然一笑,挥手引众入里:“诸位客官里面请!”
欣云几人徐步而进,只尚未来得及瞧玉,却见店中小厮们正三三两两搬着木箱物什出外,看样儿是要关店,因问是怎的回事。
女童笑道:“东主有喜,欲迁回老家,这铺头也是要搬的。只客官不必担心,今儿店里还有些宝贝在,几位只管瞅瞅,小的这就去请东家来!”说罢礼请客人赏玉,继又跑楼上通传。
须臾,便有三人下了楼梯,走在前边的是两年纪相仿的女童,其一正是方才去通传那个,后头那人则是这玉清坊的店家,二十出头的公子哥儿,一袭锦衣,丰神如玉,萧疏轩举,见了客人,也不急着卖弄玉石,只请诸位先坐下小憩,又让人上了温水洗手、好茶伺候,落落大方,气度不凡。
欣云引忆晗坐定,又暗自打量了眼前人,但见其玉面朗目,唇红齿皓,温润如出水鲜芙,飘扬似临风玉树,心中不由赞叹:如此生妆,真真世间男子少有。待饮了茶小憩,便仔细挑了几样儿摸着舒服、看着养眼的玉器,要那人一一介绍。青年公子见客人所挑都是上品,料是懂货之人,自不怠慢,因微微颔首,款款而谈。
忆晗旁头默默听着,目光随意掠过周边,竟为右边架上一双玉石稍留片刻。但见上头二玉一粉一白,粉如桃花,白若皓月,形态若羽,神韵蹁跹,甚是不俗。欣云顺她目光望去,暗自留心一番,待得那店家介绍完,便有意无意走了过去,先是打量周遭玉器,继才信手指着上头二玉,问是何来历。
店家浅浅一笑,缓步近前,一指白玉,道:“此乃皓玉,质皓白如月,上有凰翼祥云,其名‘羽化’。”又指了另一块介绍道,“这是桃玉,粉若桃花,晶莹清润,形似凤翎,故名‘凤展’。此二玉采于杭城凤凰山青鸾斗阙,天成古玉,一寒一暖,暖玉触手生温,寒玉触手生凉,皆上上之品。”
“青鸾斗阙?有意思。”欣云听得新鲜,便要头家取来细看。
店家听说客人要看玉,也是笑颜如花,薄唇微启,唤了身边二童道:“红豆、灵犀。”
两女童立马会意,一个麻溜搬了椅子来,一个洗了手拭干,又爬了上椅,仔仔细细取玉去。
期间,水儿好奇低声问道:“姑爷,青鸾斗阙是什么地方?”
“相传是仙家修行圣地,里头流传最广的,莫过于‘红鸾’传说。”
“红鸾?可是那些算命先生口里常说的‘红鸾星动’那个‘红鸾’?”
“正是。相传昊天大帝之女龙吉因故被贬,落在青鸾斗阙重新修炼,后因伐纣有功,重列仙班,封了‘红鸾星君’,掌管两界姻缘。杭城一带百姓人家若求良缘,都要去那青鸾斗阙礼拜的。”
“那姑爷来京之前可是去了那里拜过?”
“何出此言呢?”
“要不,小姐的绣球怎会自己跑到您身上?”
欣云哑然失笑,只道:“这怕是得问你二爷去。”说着见红豆已呈上宝玉恭请品鉴,因接了过来,凝神抚摸,只觉温润细腻,又见玉色纯凝,玉质通透,不禁暗道:自幼宫中见过玉石瑰宝无数,从没有一件这般玲珑通透、温润心适的,且看玉上形态纹理,竟无人为刀工,如此浑然天成,当真旷世少有。因询了店家玉价。
青年公子一笑,语气和缓道:“此二玉非凡品,一款十金。”
水儿闻之吓一跳,一句“狮子开大口”差点脱口而出。
欣云是识货人,知二玉珍贵,要价二十金不为过,便于袖中掏了张四海钱庄银票递了过去,爽朗笑道:“行,我都要了,且寻盒子一并装下!”
水儿旁头看得肉疼不已,暗暗嘀咕:“姑爷真真花钱不眨眼,买东西都不用讲价,小姐今日也怪,竟不劝着点,可便宜了这奸商去!”
然水儿眼里的奸商接了银票,却不同一般店家那般直直瞅着鉴定真假,只随手将之交给了女童灵犀,继朝欣云拱手答谢。
欣云微微一笑,转身信步欣赏起边上玉石,因问道:“此石玉色黑白混合,类水墨,可是昆仑青花?”
“正是。”青年一展宽袖、趋步随行,目露赞许道。
欣云又抚另一石,须臾鉴道:“色白而质坚,外感细腻,光泽如肥物所染,应是羊脂白玉。”说完又行几步,续抚它石品鉴。
青年人和缓言之:“公子果真是懂玉之人,鉴玉独到,买卖诚意,又极爽快,在下甚为钦佩,今意欲高攀结识,不知公子意向。”
欣云讶然回身,未及开口,却见店家已正了身,拱手作揖说道:“在下陶乐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欣云见其气质不凡,诚意拳拳,乃略一欠身,道:“免尊姓言,名欣云。”
那人剑眉微轩:“可是聚贤会上连对谢井三联的言公子?”
欣云笑道:“莫非尊驾当时也在场?”
陶乐梓莞尔摇头否认,又不疾不徐说道:“言兄聚贤会上机敏应对,早已贤名广传,京城哪家不知?谁人不晓?”
“见笑。”欣云说着,又见对方目光看向忆晗,因稍加介绍道,“这是内子。”
忆晗朝店家微一行礼,陶乐梓亦回了礼寒暄,又见红豆已取了木盒将对玉装好呈上,乃先行接过,又款款呈递,诚请客人入座闲饮。
欣云微笑颔首,仔细收了木盒,又坐与店家小叙,期间询了玉史、又问养玉,陶乐梓知无不答,言无不尽。欣云见其谈吐清雅,见地不凡,也甚钦佩。
末与告辞,那人还将她请住。欣云因问何事。
店家嘴角微扬,取了随身玉佩予她,朗笑道:“相遇即是缘份,今日言兄诚意买玉,在下也实意结交,此玉‘涅槃’就当是结交之礼,诚请收下。”又见欣云犹疑,因说道,“陶某诚交天下识玉懂玉惜玉之人,今得与公子结识,不胜欢喜。只在下搬迁在即,日后山长水远,恐难相见,唯赠此玉,留个念想。”
欣云见那玉上面精刻凤凰涅槃,栩栩如生,颜色鲜润,并非俗物,又见对方眸中清朗无暇,甚是诚恳,因不无感激,收了玉,又取了袖中那把启絮送的盘龙小匕首递予对方,道:“陶兄盛情赠玉,在下当以回礼,只我随身唯有这把匕首金贵些,物轻意重,还望笑纳。”
陶乐梓星眸璀然,爽快接了过来,欣云这才略一欠身,乃领忆晗主仆离去。
待得四人走远,灵犀不无惋惜说道:“东家贱卖‘羽化’、‘凤展’,还搭上‘涅槃’,就换得一柄小小匕首,真真做了赔本买卖!”
红豆却笑嘻嘻拍着她脑袋道:“咱们东家样样儿买卖会做,唯独不懂做那赔本的。你可信不信!”
陶乐梓耸眉淡笑,理着鬓边垂丝,道:“宝玉易得,知己难寻,那公子我看着喜欢,便舍区区一玉换个交情,又折得了多少本去?”说罢一笑,拎着那把盘龙匕首翩然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