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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对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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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欣云一路走着，见忆晗又若有所思，因敛了些笑意，关切问道：“娘子是有心事？”
忆晗回过神来，嚅唲说道：“无事。”
欣云忖了忖，低声不乏失落问着：“可是怨我花钱如流水，不知节俭？”
忆晗看了看她，轻轻摇了头，不置一词。
欣云垂了眸，边走边解释道：“我平素也是极节俭的。只是，只是今后与你出行的日子怕是不多，看到喜欢的，便想都与你买下……”
忆晗忽然驻了足，温声说道：“来日方长，夫君缘何说得就要天各一方？”
欣云抬眸凝望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后头秀儿忽然肚子咕咕叫，水儿也有气无力倚靠一旁柱子上。原她二人清晨粥还来不及喝，便陪小姐姑爷出府，如今拎着大小包儿走了个把时辰，可饿坏了肚子。欣云也才想起自己与忆晗清晨才各饮半碗汤，这会子确实有些饿了，于是张望四下，见得不远处有家饺子馆，里头食客众多，料吃的应该不差，便领着三人行了过去。
馆中小二远远见得人来，赶紧麻溜擦了擦桌椅，待得客人走近，又点头哈腰招呼就坐。水儿秀儿大包小包搁下，已占了大片桌子，欣云二人唯另开一席。只忆晗转身偶见附近有书轩，兴致一起，便径自漫行过去。欣云原想跟着，却遇小二上前询问点食，唯转身看了挂墙餐牌，随意点了了事，又与两丫头交代一声，才匆忙跟了出去。
这饺馆附近的书轩挂号“静文轩”，里头三开采光镂空雕花窗，西墙充挂横画，南墙满陈书橱，北面置柜台，台旁列了长桌，放卖文房四宝，中堂宽敞，清静雅致，一如其名。忆晗行了入里，心头阴郁暂作云散，因舒展眉关，轻步缓行，寻书翻阅。
书轩掌柜是个四十上下叔人，文质彬彬，清瘦白净，偶见得一眉清目秀、丰神绰约小娘子入里，也是愣了愣然，继才上前客客气气问道：“娘子可是要寻什么书？”
忆晗正信手翻阅，闻言略一思忖，倒是点了头淡问：“您这橱上经书琳琅，不知可有《药师如来本愿经》？”
店家稍稍思索，恭谦说道：“有是有，只此书译本措辞杂糅，歧义丛生，小店未敢上架。娘子若要梵文原本，在下倒可与您找找。”
“烦劳店家。”
“好说，好说！”那人笑应着，赶紧去了内间翻箱倒柜。
忆晗转身续翻书页，只才读几行，却闻得身后有人惊疑轻唤：“忆晗？……可是忆晗？”
此声温柔沉缓，陌生却又熟悉，忆晗目光微凝，合了手中书回身一看，只见那人丰姿隽爽，湛然若神，因是浅浅一笑，施了礼道：“林世兄。”
林隐纤俊眉轩然，难掩惊喜近前一步：“真的是你！”
忆晗宛然颔首：“世兄别来无恙？”
隐纤激动不已，再近了一步，只又匆忙驻了足，待得强定心绪，方柔缓问道：“烦劳挂心，愚兄甚好。你呢？”
“也好。”
他闻言稍感宽慰，只略一犹豫，又问：“妹婿他……他可好？待你可好？”
忆晗淡笑简言：“好。”
“那就好……那就好。”隐纤心中欣慰酸楚一并生来，又强忍苦涩，环视周遭，细声问道，“怎你独自一人，身边也没个随从跟着？”
忆晗尚未回话，那边店家已取来经书，恭恭敬敬呈上道：“这是娘子要的梵文《药师如来本愿经》。”
忆晗接了书，又询了价。店家要银八两。隐纤正欲垫付，忆晗却随手给了店家十两银子，淡道：“不用找了，来日若有译本，且与送至城西秋水别院，差的书金钱两到时我自当补上。”店家闻之大喜，连声称是。
忆晗又与世兄施了一礼，亦无多言，转身即出了书轩。隐纤万般不舍，只想上前再说几句，却见一熟悉少年身影翩然寻至忆晗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竟惹忆晗嫣然一笑，又掏了手巾与他拭汗，二人细语绵绵，你侬我侬，又渐渐一道走远。隐纤万语千言终难表，唯落了一脸怅然苦笑：原来，少时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早已彻彻底底成了旁人的了……
且说方才欣云出了饺馆寻人不到，也是一阵心急，因折返寻去，幸见忆晗由书轩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本书，乃略略松心，缓步上前半是埋怨半是消遣道：“都说独乐不如众乐，却有人见了好书只顾自己乐，害得我平白着急四下寻人。”
忆晗嫣然一笑，近了又见公子额角微汗沁出，因掏了手巾与之擦拭。欣云闻得手巾清香，也是心中怦然，面酡如醉，待她收了手巾，方呫嚅问道：“有福同享，有书同读，你手里拿的是甚么来的？”
忆晗并无答话，只淡淡递了书，欣云低眼一看，见得封面梵文，竟眉关轩然，脱口而出：“药师如来本愿经？”
忆晗星眸如波，不无意外问道：“小晗哥看得懂梵文？”
欣云微微一笑，只道：“略知一二。”又问，“你也懂梵文？”
她却浅然一笑，摇了摇头，默然举步。
欣云轻轻跟着，不解问道：“那缘何要买梵文经书？”
“我苏州老家附近有一寒山寺，前些年藏经阁走水，毁了不少经书，其中就有《药师如来本愿经》译本。此书梵本高深莫解，译本源起宋时，然鲜传世，且文辞杂糅，致令转读多生疑惑。我如今只望收了梵本，再寻精通梵文佛经之人重译此书，一供世人参详精妙，二补寒山寺藏经之缺。小晗哥若能帮我把书翻译，那便再好不过了。”
欣云面露难色道：“我虽学过梵书，犹恐泛泛不精，未敢即翻，你若不着急，且容研习几日再看。”忖了忖，想起她闺房中那幅寒山寺画，又笑问道，“我见你房中悬挂寒山寺全景图，今又特地寻经翻译补缺，足见此寺在你心中之重。你……缘何这般在意它呢？”
忆晗睫毛翕动，眸光凝地，话声轻缓答曰：“昔时有人与我说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寒山寺景冠苏杭，又说终有一日，必要带我游遍苏州，看一趟寒山寺全景。那时，我便记下了。”
欣云闻之脚步一钝，星眸微睁，又见忆晗轻轻一笑，笑里捎了三分苍凉，续道：“后来我真去了那里一趟，却是孤身一人。回时作了张全景图，想着有朝一日那人或许回来可见着，如此既能了他一桩心愿，又可顺带嘲他一句‘食言’……只他如今是回来了，也看了图，却什么都不记得。想嘲他，也不知从何嘲起了。”
欣云眸露怜惜，长眉稍凝又松，继弯了嘴角道：“你现在嘲笑怕也为之过早，过往她是不记得了，只你如今提起，她自也是放了上心的，兴许哪日便要带你去寒山寺逛逛，顺便看看你那全景图可有偷工减景，到时你可别不乐意。”
忆晗见公子稚气盈面，不禁摇头，默然苦笑。
二人行回原地时，店家早已上了两碗饺子，水儿秀儿举筷同食一碗，另一碗则旁桌晾着。欣云见之满心疑惑：“点了四样儿，缘何不一人一碗吃了，晾这一碗作甚？”说着又觉厨子手脚慢，便想催促催促。
水儿见势急忙挥手，拼命咽下嘴里饺子解释道：“姑爷点的都是大海碗，多得吃不来，奴才唯让退了两碗的。您与小姐快趁热吃，凉了味儿就差了！”
秀儿也边吃边点头附和：“嗯！姑爷用不着再点啦，这样吃，香！”
欣云见了桌上满满一大海碗饺子，想想也觉够二人吃食，因将手里佛经交予水儿收好，又回桌坐定，只见了对坐的忆晗，想到接下竟要与之对食，不由面上红云、心跳如雷。
忆晗倒是面色如常，取了勺筷递与公子，见得对方舀汤轻饮，也才跟着起筷。
二人静默对食，欣云面上淡然，实则心怦乱跳，紧张手抖，又怕旁人识破，因目光悄然一扫四落，见得食客各顾填饱肚囊，哪理得别人如何吃食，也才稍稍镇定。又见忆晗细嚼慢咽，淡若寻常，如此竟衬得自己十足幼稚，一时也被激起意气，心道：都已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区区对食又有甚可紧张？遂落落大方动筷起勺，心中没了犹疑，自是吃得快活轻松。
忆晗起先见她只舀汤不动筷，还以为是介意同食，如今见她起筷吃得津津有味，便也打消再点菜之念头，又偶想起一些陈年往事，不禁淡淡一笑。
欣云见她若有所思又忽然笑靥如花，不由轻声漫问：“想甚么这般笑来？”
忆晗轻放筷子，缓缓言道：“忆起昔年寺中用粥，因着僧多粥少碗少，多是三两熟交共碗而食，纵偶有添吃，几人间也是共碗而分，说是这般吃来，东西才香。”
欣云闻之面颊微微羞红，垂了秋眸，边轻轻夹饺子，边低声问了句：“那……你觉得怎样？”
忆晗只是戏说回忆，不曾想公子竟这般问来，一时也是面红过耳，低声应道：“还、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