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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宋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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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扑簌簌落在肩头,澜井沧刚踏入小区大门,目光就被单元楼下那道颀长身影吸引。
路灯在男人黑色的大衣上镀了层柔光,他倚着廊柱低头看手机。
“宋勰哥哥——”澜井沧松开江於白的手,雀跃着小跑过去。
运动鞋踏碎满地金黄的声响惊飞了枝桠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羽翼搅动着凝滞的空气。
“宋~勰~哥~哥~”江於白拖着尾音慢腾腾跟在后面,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裹着化不开的蜜,却在喉间凝成酸涩的硬块。
他盯着澜井沧后脑勺晃动的头发,看那抹熟悉的影子与陌生身影逐渐重叠。
“你有病啊?”澜井沧猛地回头,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但他瞥见江於白垂眸踢石子的模样帆布鞋尖在落叶堆里划出凌乱的弧线后,还是放慢了脚步。
“哦...”江於白含糊应了声,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小沧回来了啊,这位是...”宋勰直起身,皮鞋碾过枯叶的脆响格外清晰。
他垂眸打量江於白的眼神像是用手术刀精准丈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少年泛红的耳尖与紧攥的校服下摆间流转。
“哦,他是我朋友。”澜井沧无意识拽紧江於白的手腕,温热的掌心隔着布料传来细碎电流。
他没注意到江於白瞬间绷紧的肌肉,以及宋勰镜片后骤然冷下来的眸光。
“哦...你好啊同学,我是小沧的发小。”宋勰勾起唇角,伸出的右手腕间银表折射冷光。
他刻意将“发小”二字咬得很重,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盘踞在暗处的蛇。
我~是~小~沧~的~发~小~
“你好,我叫‘江於白’。”江於白盯着那只手停顿半秒,指节发白地迎上去。
相触的瞬间,宋勰掌心干燥的温度与他潮湿的汗意形成鲜明对比,对方似有若无的力道像在宣示主权。
“宋勰。”男人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江於白手背,带着上位者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澜...”江於白喉结滚动,刚要开口就被宋勰截断。
“小沧啊,澜叔叔叫我们回去吃饭呢。”宋勰抬手搭在澜井沧肩头,掌心下的少年不自觉瑟缩了下。
他故意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余光瞥见江於白攥成拳头的手,笑意更深了。
“好,那...江於白明天见。”澜井沧被宋勰揽着转身时,回头冲江於白挥了挥手。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歪斜,在地上与宋勰的影子纠缠成模糊的团块。
“嗯...”江於白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单元楼暖黄的灯光吞没那两道身影。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被踩碎的银杏叶,才缓缓转身朝反方向走。
饭后,暖黄的灯光在澜井沧卧室的墙面流淌,两人像以前一样窝在飘窗软垫上。
宋勰随意翻着书架上积灰的教辅,金属书签在指间转了个圈,无意识开口:“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江於白吗?”
“嗯。”宋勰漫不经心地应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突然停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
“呃,上周一下午。”澜井沧缩了缩脖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无意识往旁边挪了半寸。
窗外的风撞在玻璃上,将远处的车水马龙筛成模糊的浪声。
“一周不到就成朋友了?”宋勰合上教辅,书脊磕在木质窗台上发出闷响。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嗯。”澜井沧无意识的扣了扣手,想起江於白笑起来时弯弯的眼尾,喉间突然发紧。
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混着宋勰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对你怎么样?”宋勰倾身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澜井沧搁在膝头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少年猛地一颤,像被惊动的蝶。
“挺好的...上次我住他家,他对我特别照顾。”澜井沧抽回手,膝盖无意识蜷缩,撞得飘窗下的收纳箱叮咚作响。
“特别照顾?”宋勰轻笑出声,尾音像沾了冰碴的钩子。
“帮我吹头发,给我夹菜,给我拿药,但是...早上是在他怀里醒的...”澜井沧的声音越来越小,耳尖也慢慢染上红晕。
“小心他对你有别的什么意图...这种男生我见多了。”
“啊?”澜井沧猛地抬头,撞进宋勰深不见底的目光。记忆里那个会把澜井沧的烦恼写在纸上折成星星的少年,此刻镜片后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匕首。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宋勰直起身。
“哦...”澜井沧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直到指节泛白。床头柜上的小夜灯突然闪烁两下,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光斑。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着滑出校服口袋,屏幕亮起的瞬间映亮少年骤然睁大的眼睛。
“谁?”
“江於白。”澜井沧飞快按住屏幕,锁屏界面的消息预览像道刺目的闪电——三条连续撤回的消息。
“发的什么?”宋勰的声音突然变得黏腻,他伸手去揽澜井沧的肩,却被少年躲开。
“不告诉你。”澜井沧把手机倒扣在腿上,布料摩擦声混着心跳在胸腔里炸开。
“行,小沧现在都不愿意告诉哥哥我了。”宋勰靠回软垫,语气轻飘飘的,却像块巨石压在房间中央。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明灭。
手机屏幕接连亮起,聊天框里撤回提示像不断跳动的伤口:
J.: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J.: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J.: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我想长高:你干嘛?
J.:没事
我想长高:有事你就说
J.:没事,不用管,我去找你的好哥哥聊天吧
我想长高:你快点!
J.:真没事
澜井沧咬着下唇按住语音键,尾音不自觉带上撒娇的颤意:“哥哥...你说不说啊”
语音计划大成功
J.:我感觉...
我想长高:你感觉...
J.: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我想长高:不能吧?
J.:可是我感觉他有点讨厌我,刚刚在下面握手时,他握手握的我好疼
我想长高:?
“哥——”澜井沧突然转身,手机屏幕的冷光打在宋勰脸上,将他眼底的阴翳照得无所遁形,“你今天问我朋友手时是不是太用力了?”
“嗯?”宋勰挑眉,他没有想到澜井沧会这样问他。
“你看。”澜井沧晃了晃聊天记录,他没注意到宋勰瞳孔骤然收缩,也没看见对方按下语音键时勾起的冷笑。
妈的...茶死你得了
宋勰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哎呀,对不起,我最近运动量大,没控制住力度”
我想长高:你看,不是故意的
J.:...哦
窗外的风越发喧嚣,枯叶拍打玻璃的声响像急促的鼓点。
澜井沧盯着手机屏幕上凝固的对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发烫的机身,忽然想起早上的对话,慢慢翻出通讯录,拇指悬在“林女士”三个字上方许久,终于按下拨打键。
电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滋啦作响,宋勰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直到第三声长鸣过后,电话那头才传来冷淡的女声:“有事说事。”
“妈...”尾音不自觉带上讨好的颤意,却在触及宋勰探究的眼神时骤然消散。
“我想住校。”话一出口,澜井沧就后悔了。暖气管道发出细微的嗡鸣,混着宋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将这句话压得支离破碎。
“成绩出来之后再说。”电话那头传来文件翻动的哗啦声,女人的声音像裹着层冰,“问过宋勰了,人今天说可以帮你补习,你把你那个语文阅读理解补一补去。”
“哦...”澜井沧盯着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看它在木地板上凝成惨白的霜。
“没事挂了。”不等他回答,忙音已经刺破空气。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少年骤然黯淡的眼睛,他无意识摩挲着发烫的听筒,突然想起江於白帮他吹头发时,掌心传来的温度比暖气片更暖。
澜井沧又想起放学时,江於白听他诉说的样子,只能心里默默嘀咕:要是江於白在就好了...
宋勰倚在书架旁看着澜井沧蜷缩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墨。
澜井沧包不住自己的情绪,宋勰看着他长大的,这一点他最清楚。
少年耷拉着脑袋,连发旋都透着沮丧,活像只被淋湿的小狗。
“干嘛愁眉苦脸的?”宋勰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伸手去揉澜井沧的头发,却在指尖触到发梢时被对方偏头躲开。他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澜井沧起身拿起桌上的语文试卷,“让你帮我学语文呢。”
“现在吗?”
澜井沧闷闷地应了声,"嗯"他往旁边挪了挪,膝盖刻意与他保持一拳距离。
澜井沧也不拖沓,只是当宋勰手臂越过他肩头圈住试卷讲解时,他又往边上蹭了蹭。
宋勰的笔尖顿在“分析文中意象的象征意义”那道题上:“这道题...先看作者生平,他经历过战乱,所以文中反复出现的‘破碎的瓷碗’,既是现实物品,也暗喻...”
他刻意放慢语速,期待能换来少年熟悉的“没听懂,再讲一遍”,可回应他的只有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
明明以前自己说话时,小沧总会仰着脑袋认真听,现在却连靠近半寸,对方都会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