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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你怎么不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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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城二中说的上师资力量雄厚,阅卷速度是一流的,一晚上时间,高二的期中成绩已经出来了。
晨光还未完全穿透云层,高二部的走廊便挤满了抱着书本来回穿梭的身影,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裹挟着纸张翻动的簌簌响,像被惊起的鸟群般喧闹。
“艹!怎么还换位置啊——闺蜜再见!”霖黎黎将一摞练习册狠狠塞进帆布包,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得厉害,她朝澜井沧投来哀怨的目光。
“我座位居然没变吗?吗...”澜井沧垂眸望着课桌上斑驳的刻痕,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进的梧桐絮。
这句话却让霖黎黎猛地顿住动作,杏眼瞪得溜圆:“啥?凭什么!”
教室里早已炸开锅,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几乎掀翻天花板。
“我操,这学校什么速度啊?”
“成绩出来了,为什么啊——”
“救命啊——”“我还没有活过17岁!”
“没那么慢”
“有人注意少了三个人吗...”
“好像还真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班主任拿着一张成绩表推门而入,眼镜在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班主任余兰身后跟着三个身形迥异的同学,帆布鞋与瓷砖碰撞的脚步声在寂静下来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都能看到的,教室后面空了三个座位。”余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唉——舍不得啊舍不得!”不知谁起了个头,全班拖长的哀嚎声像涨潮般漫开,桌椅挪动的吱呀声里混着细碎的私语声。
“别吵了啊。”余兰敲了敲讲台,“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要欢迎新同学。江於白,上次月考年级第二,这次以729分的总成绩,和咱们班澜井沧并列第一。”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澜井沧捏着草稿纸的指尖骤然收紧,纸张边缘在掌心压出褶皱。江於白那天笑着说“我上次排两三百名”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此刻却与班主任的话轰然相撞。
可以啊,可以啊......两三百名吗?哇塞
“季彦生,年级排名50,虽然是咱们班吊车尾,但还是爬上来了,值得表扬。”余兰的声音混着翻页声传来,“还有齐尚,这次进步到37名,继续保持。”台下零星响起掌声,澜井沧却听不真切。
余兰合上成绩单,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新同学,忽然笑着转头:“几位同学,有没有想坐的位置?”
“我...”江於白刚抬起手,指节还未完全伸直,身边的齐尚已经跨前半步。
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片,目光直直落在澜井沧身上:“老师我想和澜井沧坐!”他声音清亮,惊得前排同学齐刷刷回头,霖黎黎更是夸张地“嗷”了一嗓子,撞得铅笔盒里的文具叮当作响。
江於白悬在半空的手僵住,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余光里,澜井沧正低头翻课本,苍白的后颈隐在柔软的碎发下,像只竖起刺的刺猬。
“老师我和那个男的坐。”江於白猛地指向教室角落,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他抓起书包转身时,蓝白校服下摆扫过“齐尚的新座位”。
余兰推了推眼镜,视线在江於白紧绷的脊背和澜井沧低垂的脑袋间打转:“那季彦生,你坐霖黎黎旁边吧,就那个女生。”她笔尖点了点澜井沧前面扎马尾的身影。
“哦好的。”被点到名的男生挠挠头,抱着课本朝霖黎黎走去。
“好,那你们收拾收拾,准备上第一节课。”余兰转身时,教案边缘擦过讲台,几片粉笔灰簌簌落在江於白刚才站的位置。
教室后方,江於白盯着窗外翻飞的树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明明只要快半秒,此刻能挨着澜井沧的人,就会是他。
下课的铃声终于刺破凝滞的空气,江於白几乎是弹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死死盯着那个正低着头的身影。
“小沧同学...”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帆布鞋踏过课桌间的缝隙,带起的风掀动了澜井沧摊开的语文课本。
少年没抬头,指尖慢条斯理地卷着笔袋拉链,金属扣环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你怎么不理我...”江於白在课桌旁站定。
“我生气了...”终于,少年闷闷的声音钻出来。
江於白的心猛地一沉。
“对不起...”他试图看清澜井沧的表情,发梢却不小心蹭到对方的手肘。
“再说一遍,你上次年级第几?”澜井沧突然抬头,睫毛上凝着的水光让江於白呼吸一滞。
“第二...”他的声音低下去,像被霜打过的草茎。
“你上周怎么跟我说的?”少年的指尖抠着课桌边缘的刻痕。
“呃...两三百...”江於白的耳垂瞬间烧起来,他看见澜井沧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我不理你了...”
“别啊...”江於白急得伸手去拽对方的袖子,却在指尖触到布料时,被一道黑影截断。
“澜同学!”齐尚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黑框眼镜在光线下反着亮,他几乎是贴着澜井沧的身体,语气里的热络能烫化坚冰,“你学习好厉害啊,我好崇拜你!”
澜井沧愣了下,睫毛颤了颤:“啊?”
“真的!能和你做同桌好开心啊!”
“Hello,看得见我吗?”江於白站直身体,他盯着齐尚搭在澜井沧身上的手,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齐尚越发高涨的 chatter。“近看你长得也好看,我们可以交朋友吗?”男生的眼睛亮晶晶的。
“啊?好?”
“澜井沧,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课代表的声音突然从后门传来。
少年“哦”了一声就离开了教室,他没回头,只留给两人一个裹在宽大校服里的单薄背影。
澜井沧刚跨出教室门槛,身后就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齐尚瘫坐在座位上,先前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布满不耐。
走廊尽头,语文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茶香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哟,常客。”语文老师转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壁上的竹叶图案在热气中若隐若现,“这次期中考试,答题卡给你,自己看看。”
澜井沧垂眸接过试卷,红笔批注的痕迹在阅读理解题上格外刺眼。他盯着“分析作者对故乡的情感变化”那道题,耳边又响起昨夜宋勰讲解时的声音,喉结动了动:“呃......”
“作文倒是行云流水,可这阅读理解......”老师的钢笔尖敲了敲试卷,“分析感情有那么难吗?”窗外的风卷起几片梧桐叶,撞在玻璃上发出轻响。
“可能...有点难...吧?”澜井沧捏着试卷边缘,指甲在纸面压出浅浅的月牙痕。他忽然想起宋勰帮他解题时,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齐尚刚才夸张的夸赞,那些情绪像团乱麻,缠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井沧啊......”老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你该不会是根只会学习的木头吧?一点感情都参不透?”办公桌上的绿萝垂下一截藤蔓,轻轻扫过澜井沧的手背,“多交交朋友,感受感受人情冷暖,但记住——别早恋。”
“哦,好的老师......”他攥紧被退回的试卷,转身时衣角扫过堆满教案的办公桌。
身后传来隔壁班老师压低的调笑:“看不出来啊,年级第一感情上还挺呆。”
“未来女朋友能被气坏吧?”
澜井沧推开教室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切过窗台,在课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他刚坐下摊开练习册,齐尚的脑袋就从旁边探过来,黑框眼镜险些蹭到他的笔尖:“澜同学~”
“啊?”
“还学习啊?”齐尚的指尖敲了敲练习册封面,语气里的热络又回来了,“就是...你能不能分享一下学习经验呀,我也想和你一样优秀呢。”
“哦,可以。”澜井沧垂眸翻找笔记本,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他没看见齐尚嘴角瞬间抿起的弧度,也没注意到教室角落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哎呀,不愧是小沧,太有实力了!”前排的季彦生忽然转过身,校服领口歪歪扭扭,“我要是有你这脑子,早把数学卷子撕碎了喂流浪狗!”
霖黎黎戳了戳新同桌的胳膊,马尾辫扫过季彦生的后脑勺:“你也和澜井沧玩得不错?”
“是啊!”季彦生拍着桌子直点头。
“太有缘了!”霖黎黎突然抓住季彦生的手腕,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处不处闺蜜?”
“啥?闺蜜?”季彦生呛得直咳嗽,“咳咳,一声闺蜜大过天,闺蜜!”
“行!以后我们就是闺蜜三人组!”霖黎黎兴奋地拍掌
江於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盯着齐尚搭在澜井沧桌角的手,指节因为攥紧草稿纸而泛白。
忽然有人戳了戳他的胳膊,同桌男生堆着笑:“你好,我们是同桌,要不...认识一下?”
“我睡觉,你闭嘴。”江於白的声音冷得像冰,脑袋重重砸在桌面上,刘海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哦...”
不知何时,齐尚的座位空了出来,只留下桌面上胡乱堆放的练习册。
江於白真庆幸自己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他迅速冲到澜井沧身边,校服下摆扫过走廊时带起一阵风。
“作业。”一个瘦瘦的女生轻拍澜井沧的肩膀。
“哦...”澜井沧慢吞吞地拉开书包拉链,指尖在作业本上划过。
他刚抽出自己的练习册,旁边又凑过来个男生,校服口袋露出半截手机:“唉,我的那本你写了吗?”
“写了。”澜井沧将两份作业叠在一起递过去。
“干嘛帮别人写作业?”等那个男生离开之后,江於白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你管我?”澜井沧没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哎呀,你的好哥哥昨天握手握得现在还疼...”江於白故意拖长语调,指尖蹭过澜井沧的课桌边缘。
“他说朋友要互帮互助——”
“你想帮他写吗?”江於白打断着。
“不想。”
“那你还帮他写?”江於白的声音沉下去,“不想干还被人逼着做,那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澜井沧攥紧了笔,指甲在掌心压出印子,“我...”
“下次他再找你,拒绝他。”江於白凑近了一点,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将少年裹住,“很简单的,就说‘不’。”
“哦...”澜井沧看着对方,一时竟觉得阳光有些晃眼,但阳光撒在江於白身上却刚刚好。
澜井沧基本上是想了一天的台词,但等那个总让澜井沧代写作业的男生晃到桌前时,他还是攥着江於白的校服问:“真的要说吗?”
“嗯。”
“澜同学...”
“那啥,我今天不想帮你写作业了。”澜井沧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脚尖蹭着地面的裂缝。
“啊?”男生愣了愣,嘴角撇下来,“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帮我写个作业也是巩固自我啊。”
“妈的自己巩固去,tm人家年级第一巩固啥?”江於白突然往前半步,校服领口蹭到澜井沧的肩膀。
他看见男生瞪圆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侧脸,忽然觉得胸腔里憋了一天的闷火散了些。
“怎么还有靠山啊操,找谁不行,非得找江於白。”男生骂骂咧咧地走了,“婊子吧”
“好像立仇了,他是不是一边骂我一边走的?”澜井沧望着对方背影,手指还揪着江於白的袖子。
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的部分像块融化的焦糖。
“不管他,走,回家。”江於白抽出手,想揉少年的头发,却在半空停住。
“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了。”澜井沧往后退了半步,校服袖子滑下来遮住手腕。
“为什么?”
“我哥接我...”少年的声音轻得像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的金属扣。
“哦...”江於白应了声,喉结滚动着说不出别的话。
第一次,两人是沉默着下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
直到校门口的路灯亮起第一盏,澜井沧才指着马路边的黑色轿车挥手:“我哥到了,再见。”
他走得很慢,说的上三步一回头,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
江於白站在原地,看那道单薄的身影钻进车里,只觉得心口又酸又涨。他一个人走上平时两人并肩的路,鞋底碾过落叶的声响格外清晰。
原来已经和他一起回家一段时间了吗.... 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他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连拒绝人都不会...
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暮色,江於白低头看见屏幕上“父亲”两个字时,指尖在裤兜里攥成了拳。
他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声音冷得像路边的积霜:“干什么?”
“小江啊...我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刻意讨好的沙哑,混着背景里隐约的车流声。
“您还知道有个家呢,还知道回来?”江於白踢开脚边一块松动的砖,砖屑滚进路边的排水沟。
7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男人拖着行李箱离开时,姑姑的手搭在他肩上,而他自己却是母亲的遗物之一。
“嗯...还有你阿姨和那个姐姐也回来了。”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你阿姨总念叨你,说想见见你...”
“我觉得这种事情,您下次就不用跟我说了。”江於白打断他,目光落在远处便利店暖黄的灯牌上,“没别的事我挂了。”
“唉...回来吃饭吗?”男人的语气急起来,“就一顿,人家也挺关心你的。”
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江於白淡淡道,“...在哪?”
“家啊”男人的声音里透出点如释重负,“阿姨炖了你小时候爱吃的......”
家?那个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回来的家吗?
“我晚点回。”江於白挂断电话,屏幕的光映着他骤然冷下来的眼睛。他转身往相反方向走,鞋底踩碎落叶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干嘛去啊?人家等着你呢。”父亲的短信弹出来,后面跟着个讨好的笑脸表情。
江於白盯着那行字,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又删掉,最后只回了句:“我去看一眼我妈。”
他把手机塞回兜,加快脚步走进巷口。
暮色里,江母墓碑前的白菊应该又谢了一茬,而那个7年未归的男人,此刻正带着新的家人坐在本该属于他们的餐桌旁。
与此同时,澜井沧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妈”让他下意识挺直背脊,接起电话时声音还带着点未散的紧张:“喂?”
“你确定要住校,该不会是为了不写卷子吧?”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常的审视意味。
“不是,我就是嫌麻烦。”澜井沧攥紧签字笔,“来回路上耽误时间。”
“行了行了,长大了是吧?”林女士轻嗤一声,背景里传来文件翻动的哗啦响,“这几天我帮你联系老师办手续,但让我发现你少写一张卷子,或者成绩掉出年级前三——”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我会立刻让你退寝,听到没有?”
“知道了。”少年应着,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路灯上,橙黄的光晕在玻璃上拖成模糊的线。
“明天处理好后,我会让宋勰把你行李箱送过去。”林女士没再多说,匆匆挂断前补了句,“2个小时不许超。”
“嘟——”忙音响起时,澜井沧立刻点开和江於白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我想长高:我妈同意住校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却盯着对话框上方的“J.”迟迟没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心也跟着悬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聊天框静得像深夜的湖面。
两个小时后,澜井沧又发了条:?
直到窗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扑簌簌响,江於白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J.:抱歉,没看手机,我陪你住校。
短短几个字,却让澜井沧猛地坐直身体,指尖悬在屏幕上半天,终究还是按了语音通话键。
“你那边是不是出事了?”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就听见背景里隐约的谈笑声,混着瓷器碰撞的轻响,“怎么那么久才接?”
“没事。”江於白的声音有点闷,像隔着层棉花,“家里有点事,你早点睡吧。”
“可是……”澜井沧应着,直到听筒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像是筷子落在盘子里,才慢慢放下手机。
“怎么了?”宋勰坐在床上看着他。
“没事。”澜井沧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问,“哥……怎么安慰人?”
“朋友之间吗?”宋勰想了一下,“通常是拥抱一下,说点安慰的话吧。”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的女生关系好到极致,可能还会亲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好奇。”澜井沧迅速低下头,假装写题。
窗外的路灯依次熄灭,在夜色里沉默地立着,像个即将被填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