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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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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岑眼皮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皇后继续道,声音压低了点,带着过来人的叮嘱:“不过,玩归玩,别吃了亏。那人既然是江湖草莽,身手想必极好,你身边护卫不能离身。还有啊……”
她话锋一转,回归核心,“以后终究是要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心里头得有杆秤,明白吗?”
谢明岑只能再次失笑,面对这份过于“开明”的母爱,他除了连连点头应“是是是,儿子明白,母后放心”,还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谢明岑感觉自己就像坐在针尖儿上,被迫坐在两位尊贵的女性长辈中间,聆听着她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京城里适龄贵女的花名册。
“王家嫡女,那模样真是拔尖儿,性子瞧着也温婉……”
“李家那个也不错,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
“听说陈家小姐刚及笄,娇憨可人……”
被密集“催婚火力”轰炸得头皮阵阵发麻,谢明岑感觉自己的笑容都快僵在脸上了。
趁着两位长辈讨论某个“才情堪比谢道韫”的才女究竟适不适合做儿媳的空档,他飞快地插话自救:
“母后,舅母,您二位说得都对!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神瞄向躲在皇后身后偷笑的杨昭星,精准甩锅,“有道是长幼有序!您二位看,昭星她大哥,我那好表哥杨昭武,堂堂定国公世子,至今还没成婚呢!我这个做表弟的,怎好抢在他前头?”
他一脸“我这是为家族规矩着想”的正气凛然,“您二位还是先催催他吧!”
话音刚落,不等皇后和舅母反应过来,他立刻起身,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儿臣突然想起父皇那边还有件小事没办完,母后舅母您二位慢聊,儿子先告退了!”
厚重的宫门隔绝了殿内似乎还想挽留的呼唤声。
门外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谢明岑靠在冰冷的朱漆门柱上,长长地、发自肺腑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无声的战役中幸存下来。
他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低声咕哝了一句,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
“呼……催婚,果然可怕。”
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那点残余的无奈照得清晰无比。
这边谢明岑躲过了催婚,那边的萧七临也刚好在一处昏暗的屋子里,屋子里是一张张的画像。
暗室烛火摇曳,将萧七临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鬼魅。
他垂眸盯着墙上、桌子上被钉死的画像,朱砂笔尖悬在赵侍郎狰狞的官服画像上,忽地重重一划——猩红的“叉”几乎撕裂画中人的喉咙,浓稠的颜料微微向下流淌,像是一道血痕。
“第三十七个……”他喃喃着向后仰靠,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昏黄的光晕里,墙上密密麻麻的画像如同索命的幡,半数都用朱砂画上了叉,像被索了命的恶鬼。
最中央的帝王画像正俯视着他,明黄龙袍刺得人眼眶生疼。
萧七临忽然低笑出声,苍白指尖抚过画卷,目光粘稠地像是在看情人,其中流淌的却满满都是恶意:“急什么……总归会轮到你的。”
他目光倏地一偏,停在一张富态圆脸上,画像里的男人笑得慈祥可亲,仿佛能听见他正说着“贤侄喝茶”。
他用朱砂笔尖轻轻点上那人眉心,晕开一点妖异的红,像是画像中人的脑袋破了一个窟窿。
“笃、笃。”敲门声突兀响起。
萧七临手一颤,笔尖在宣纸上拖出长长血痕。
他猛地挥袖扫灭烛火,黑暗中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再推门时,已是烟雨楼最寻常的檀木厢房,熏香袅袅地漫过白衫。
柳寒酥抱着怀中的异瞳白猫倚在廊柱旁,见他出来,红唇勾起玩味的弧度:“公子,谢七爷在听雪轩候着呢。”
萧七临一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缓慢的“啊”了一声,沉默了半晌才道:“……取两坛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再备一碟蜜橘。”
顿了顿又补了句,“橘子要剥了白络。”
听雪轩临水而建,谢明岑正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掷骰子。
金丝楠木案上,青花瓷盏随着他的动作晃出一圈圈涟漪,映着窗外残雪格外清冷。
忽听得珠帘脆响,一列侍女鱼贯而入,鎏金食盒里飘出清冽酒香,正中琉璃盏盛着黄澄澄的橘子,瓣瓣剔透如琥珀。
“倒是周到。”谢明岑指尖戳了戳橘子,突然笑出声,“柳姑娘,这该不会是萧兄特意吩咐的吧?”
柳寒酥倚着雕花门,丹蔻划过怀中白猫脊背:“七真是爷神机妙算,奴家可不敢贪功。确是主子特意交代要选纹路匀称的,说橘子瓣上的白络涩口,要专门去除呢。”
她眼波流转,瞥过谢明岑脸上新换的鎏金蝶翼面具,这次是半面镂空的金蝶,振翅欲飞地覆在上半张脸,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
华贵又精致。
“你主子知道的倒挺多。”谢明岑懒洋洋剥开橘瓣,清甜汁水溅上指尖。
他忽然抬眸,蝶翼面具下眼尾微扬:“柳姑娘可知,萧兄还知道些什么?”
柳寒酥怀里的猫突然炸毛尖叫,她慌忙低头抚弄,再抬眼时只见谢明岑已倚回窗边。
金蝶面具映着雪光,叫人看不清神色,唯有喉间溢出的轻笑混着橘香:“比如……他是不是也知道,我最讨厌等人?”
谢明岑话音还未落,珠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
萧七临脸上带着笑意踱步进来,径直走到谢明岑面前,极其自然地捏起一瓣他刚剥好的橘子,递到他唇边。
“谢兄可真是高看我了,”萧七临的声音含着笑,眼底却像蒙着层薄雾,“我还真不知道你最讨厌等人。”
他指尖微凉,橘子瓣的汁水沾上谢明岑的唇,“你一来我可就好好招待了,也算功过相抵吧,嗯?”上扬的尾音带着点慵懒的钩子。
谢明岑眼睛微眯,蝶翼面具下的目光看向他,试图穿透那层完美的笑容。
萧七临的笑容无懈可击,却像一张精心绘制的假面。
谢明岑没再说话,微微启唇,就着他的手将那瓣橘子含入口中,清甜在舌尖化开,他勉强点了下头:“行吧。”
萧七临看着他喉结滚动咽下橘子,嘴角那抹浮着的笑意倏地沉下去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他极其认真地凝视着谢明岑面具边缘露出的眉眼,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谢明岑动作一顿,抬眼瞅他。心中暗忖:萧七临今天看着可真假。那笑,高兴不像高兴,倒像是大雪天里硬生生挂上去的艳阳,刺眼又违和。
不理解。
他索性又拿起一瓣橘子,瞥见柳寒酥已带着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下,雅间只剩他们两人。
他学着萧七临刚才的样子,也把橘子递到他唇边,语气带着点嫌弃:“别笑了,难看死了。”
萧七临明显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像是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敲碎了外壳。他沉默良久,才缓缓低头,就着谢明岑的手去叼那瓣橘子。
温热的唇瓣和舌尖无意间擦过谢明岑微凉的指尖。
“嘶——”一股电流般的麻痒瞬间窜上谢明岑的脊背,他手指猛地一颤。
两人身体同时僵住。
萧七临叼着那瓣橘子,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动作凝固在那里。
两抹不自然的薄红迅速爬上彼此的耳尖,在寂静中灼烧。谢明岑率先回神,轻咳一声,强行打破这诡异的僵局,声音有点发紧:“咳,这次……赵家可是真完喽。”
萧七临这才慢吞吞地将橘子咽下,喉结滚动,微微垂眸,目光却像有实质般扫过谢明岑泛红的耳廓,语气罕见地带了点漫不经心:“是呢。”
谢明岑立刻恢复了那副懒怠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提议道:“砍头那天,去看看?”
萧七临沉默了一会,周身气息沉了下来,声音也低:“不了。”
他飞快揭过这个话题,语气随意地抛出另一个诱饵:“谢兄想不想去江南?”
谢明岑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地撇嘴,表达不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固执地盯着萧七临。萧七临抬眼看他,谢明岑也毫不退让地回视。
空气再次凝滞。过了两秒,萧七临像是败下阵来,没忍住先移开视线,随即又转回来,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无奈样子:“好吧。”
谢明岑却又立刻反悔,改口道:“算了,砍头太血腥了,没意思。我们应该去天牢里看看他们一朝落网、阶下囚的样子。”
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萧七临猛地转头看他,眼神复杂得几乎要溢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后面几个字被他死死压在舌尖。
连天牢都能随意进出?他下意识地抗拒去深究这个答案。
谢明岑追问:“什么?”
萧七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没什么。什么时候去?”
谢明岑唇角勾起,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就现在。”
萧七临一愣,随即没忍住低低笑出声,肩膀微颤:“所以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儿?”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