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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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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是面具内部精巧的卡扣,在皮肤与金属边缘的摩擦下发出的机括声。
这半寸的移动,如同撕开了神秘帷幕的一角,露出了被严密封印的“真实”。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又像深冬初雪覆盖下的冻土,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莹润而脆弱的光泽。
青玉酒壶的壶嘴,精准地抵在了那线条完美的下唇中央,壶身微倾,酒液先是浸润了那色泽偏淡、形状却异常好看的薄唇,留下一层诱人的水色光泽,随即便涌入了谢明岑喉中。
壶中酒尽。
谢明岑的手腕极其自然地一翻,壶嘴离唇。
那被推起半寸的面具,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带着那声细微的“咔哒”轻响,精准地滑落回原位。
冰冷的金属边缘再次严丝合缝地覆盖住那惊鸿一瞥的冷白与锋利,将所有的惊心动魄与醉人气息重新封存。
谢明岑向着萧七临遥遥敬了一杯酒,动作一派写意风流,意味深长地开口:“萧兄记得自己的承诺哦,我家住在京城西北,玉泉山北麓栖霞谷别苑——‘栖云别业’。”
“走了,再会!”
谢明岑一拂袖,翩然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都心知肚明,要请的那壶酒,不过是随口一说,但偏偏谢明岑把地址留了下来。
萧七临怔然地看着,握着剑柄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该用什么词形容刚才眼前的一幕。
一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如此……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打断了。
夜归人弱弱地说:“所以我们的交易是什么啊?”
“很简单。”萧七临回过神,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感,仿佛刚才怔然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伸出手,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物件。
那物件不大,被他宽大的手掌拢着,月光只能勾勒出一个不甚分明的轮廓,似乎是某种金属令牌。
“替我送个东西。”萧七临摊开手掌,将那令牌完整地展露在月光下。
令牌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玄黑,入手沉甸,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有些年头,下面还压着张薄薄的信纸。
令牌中央,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深深镌刻着一个笔锋刚劲、透着铁血杀伐之气的字——杨!
夜归人瞳孔猛地一缩,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杨’?!
大胤王朝,当朝定国公一脉,军方的擎天白玉柱,谢明岑的母家,正是杨家!
夜归人脸上的混不吝瞬间褪去,只剩下惊疑不定:“这……这是……定国公府的……?!”
“送到云州,杨家军左锋营,一个叫杨振的老参军手上,别让人发现。”
萧七临的声音依旧平淡,垂眸看向令牌的目光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复杂,“告诉他,‘故人遗物,终有回响’。”
他将令牌向前一递,目光直视着夜归人惊疑不定的眼睛,“你轻功无双,行踪不定,这活计,非你莫属。”
潜入军营,却不被发现,属实非“无光掠影”莫属。
夜归人看着那块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杨”字令牌,只觉得像托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无比。
牵扯进军方,还是定国公府,这浑水比他想的深千万倍。
他下意识就拒绝:“不行!我不能接!”
他又死死盯着萧七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报酬。”萧七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声音依旧平淡,却抛出了让夜归人无法拒绝的筹码,“无论你在南七北六十三州,被哪路官府通缉,三个月内,你的人头榜文,会从所有衙门的墙上消失。”
他顿了顿,“前提是……你确实只是‘劫富济贫’。”
空气死寂。
夜归人的喉咙狠狠滚动了一下,眼神剧烈挣扎。
萧七临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令牌,面色毫不紧张,似乎不在意夜归人的决定:“好好想,你不想一直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吧。”
夜归人脸色一变,洗白通缉令,这诱惑太大了,足以让他金盆洗手改头换面,足够……让他给青娘一个安稳的家。
但这令牌……这趟镖的风险…… 月光无声流淌,夜归人脸上表情变幻如同走马灯。
他狠狠闭了下眼:“我……接了!”
在不远处的一处巷子下,黑暗遮蔽了谢明岑半个身子,
月光在谢明岑藏身的窄巷口戛然而止,浓稠的黑暗遮蔽了他大半个身子,只能朦胧看见他抱臂斜倚的慵懒轮廓。
“啧。”
一声极轻的、带着十足鄙夷的咂舌声响起。
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巴掌大小的萌妹小精灵凭空浮现,叉着腰,飞到与谢明岑面具眼睛平齐的高度,小脸气鼓鼓的,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S级王牌执行者,竟然蹲墙角偷听!好不要脸!”
谢明岑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那个造型奇特的黑色小喇叭,闻言动作一顿,差点没绷住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面具表情,声音透过面具有些闷哑:“偷听?这怎么能算偷听呢?”
他义正辞严地反驳,指尖用力戳了戳小喇叭,“这叫战略情报收集!打探敌情!懂不懂?”
小精灵520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光芒都闪烁了一下,鄙夷的眼神更加赤裸裸,小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那黑色小喇叭:“狡辩!还作弊!用魔法道具偷听人家墙角,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喂!”
谢明岑这下真有点绷不住了,面具下的眉头拧起,“你当初可是说可以用我自己背包里的‘玩意儿’的!这‘千里耳’可是我正儿八经在某个魔法位面收集的纪念品,怎么就算作弊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都扬了起来,反过来指责起小精灵,“再说了,要不是靠它,我能知道那小狼崽子接下来想干什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怎么制造‘偶遇’?怎么‘接近’他?啊?你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就知道拖后腿!”
520被他这连珠炮似的歪理邪说怼得懵了一下,小嘴张了张,想反驳却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小身子一扭,光芒倏地收敛,“噗”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谢明岑一人,和他手中那个冰冷的“千里耳”。
眼中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
他低头,指腹摩挲着“千里耳”上粗糙的魔法符文,这玩意儿在那个魔法世界确实鸡肋得很,随便一个基础屏蔽术就能让它变成聋子,但在这个纯粹武道的低魔位面……简直是神器。
“呵,现在就玩这么大了吗,萧七临……”谢明岑低语,声音在狭巷中带着莫名的回音。
他收起“千里耳”,思绪翻涌。
怪不得原剧情里这家伙最后能掌握大胤近七成的兵力,原来从这么早就开始落子了。
杨家军左锋营,杨振……那个在原剧情里,本该是定国公(也就是他谢明岑的外公)麾下得力干将,却在萧七临起事时,亲手斩杀了定国公,将占据大胤三成兵力的杨家军拱手献上的关键人物。
谢明岑的眉头深深锁起,面具下的神情凝重。
根据原主记忆,他外公杨啸,治军虽严苛近于冷酷,但对麾下将士,尤其是杨家本族出身的将领,向来赏罚分明,恩威并重。
杨振……为何会背叛?而且是以如此决绝、血腥的方式?
同出一族,血脉相连,何至于此?
他又想起萧七临交给夜归人的那枚令牌。
问题,绝对出在那枚令牌上。
什么令牌,能有如此魔力?
能让一个身经百战、位高权重的将军,甘愿背负弑主叛族的千古骂名,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效死力?
更诡异的是,原剧情中,杨振在助萧七临定鼎天下后,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是鸟尽弓藏?还是另有隐情?
谢明岑下意识地又掏出“千里耳”,贴到耳边,不远之处的屋顶上,却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风声呜咽。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将它塞回怀里。
在堪称爽文的剧情中,真相被一层一层的掩埋,但他并不急躁,面具下,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没关系,水再浑,沉底的石头总会露出棱角。
他整了整微皱的衣襟,动作优雅地从巷子的阴影里踱步而出,月光重新洒落在他银色的面具和宽大的黑衣上。
是时候回去了。
谢明岑晃晃悠悠,手里滴溜着那张冰冷的银面具,另一只手握着青玉酒壶,步履慵懒,踏着月光往前走。
夜风微燥,吹起他宽大的黑色衣袖,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路过打烊的食肆,残留的油烟气混着初夏草木疯长的潮闷气息,扑面而来。
逍遥王府那两扇厚重朱漆大门远远在望,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微微摇晃,光线昏黄,照亮了门前台阶下一群人影。
为首的是个身穿深蓝太监服的老者,身后杵着一排腰挎长刀、气息沉凝的王府侍卫。
谢明岑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