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过去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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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没有任何特别的预兆。
稻香后厨，许一流消磨时光打僵尸，偶尔瞟眼江卓，江卓比他专心很多，刷碗刷出刷题的态度。
他忍不住咂舌，这小子真是……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而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了许一流对江卓的价值评估和平静的氛围。
江卓抽不开手，没接。
电话自动挂断没一秒，铃声又响了。
江卓弯腰拿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机联系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会联系他的人几乎为0，现在这个时间，除了骚扰电话，谁会联系他？
“你洗，我帮你挂着电话。”许一流看了眼不方便接电话的江卓，挪过板凳坐到江卓身旁，从江卓围裙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接通，贴在江卓左耳。
“是。”
“......”
“......”
“嗯。”
“嘟”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许一流塞回手机，看江卓脸上表情还是老样子波澜不惊。可他手上的碗都擦了好几个来回，迟迟没有放下。
不太对劲。
他拿过江卓手中干净的碗，放进灰色长方盒箱，随口问道：“怎么了？”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江卓醒过神来，开口说话才发觉自己嗓子发紧：“……杨大伟死了。”
杨大伟？许一流起初并未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但江卓奇怪的状态，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个人应该就是江卓那该死的爹。
许一流虽不清楚是怎么个死法，但他很想拍手叫好，可又拿不准江卓的想法，只好说：
“死了？怎么死的？”
江卓轻“嗯”一声，又陷入沉默。
江卓不说，许一流也不再问。他犹豫地把手搭在江卓后背，轻匀拍着，等江卓慢慢缓过神。
当听到亲属去世的消息，人最先的反应不是痛哭流涕，而是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相信。许一流经历过，所以他多少能明白江卓此刻的心情。
但情况不同的是，杨大为是个人渣，人渣死了，旁人解气。而被人渣不负责任养大的江卓，除了解气，显然心情更为复杂。
“我一直相信他会死的很早。”
许一流：“当然，老天有眼。”
江卓笑了一下，眼眸深沉不见底：“酗酒纵欲，我以为他会被病痛折磨而死，但没想到被妓女杀了。你说的对，老天有眼，让他死在他最看不起的女人手下。”
可能是杨大伟真的死了，江卓心里那块卡了好多年的巨石终于落地，他倏然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空荡荡，想说点什么，抓住点什么，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他和我妈一直生不出孩子，出于愧疚，我妈领养了当时5岁的我，她以为有了孩子，她的婚姻就还有救。最开始，确实如她所愿，我们算是一个平淡幸福的家庭，但后来杨大伟下岗去创业，搭上不少积蓄也没成为风口上的猪，摔得很惨。我妈劝他安心过日子，他不服气觉得自己只是差点运气，被人骗了一大笔钱后，他才放弃。”
“从那之后，我妈出去工作，他拿钱打牌喝酒，脾气也越发暴戾。大声说话，玩笑，都会惹他不快，稍有不顺，他就对我妈拳打脚踢。他不准我哭，要我看着，说女人这种下贱东西要打才会听话。”
许一流听得眉头紧皱，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犹豫地问：“你......”
“他不打我，估计是我性别和他相同”江卓讥讽地笑了笑，脸色很差，“我在家写作业，他会冲进来把我书本作业全撕了，‘教育’我读书没用。好像控制我们，会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那么失败。然后有一天，我妈终于离开了。”
“杨大伟心安理得更加恨她，他把过去的错全部归罪于我妈。有时候他喝醉发酒疯，边骂边把我当成我妈，动手打人。”
许一流心脏骤然停了一瞬：“那些伤口？”
江卓轻轻摇头：“他已经打不过我了，我是故意留下伤的。这样他会老实几天去外面鬼混
，我也可以安心在家学习。”停顿一会，江卓拿起一个碗，慢慢清洗，“他在家，我......学习不了。”
儿时见证的暴力，撕毁落地的书本，不堪入耳的辱骂，只要和杨大伟共处一个空间，过去的记忆便不会放过他。
许一流过去种种的疑惑，在此刻都得到了解释，可明白后，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和……心疼。江卓的生活，被迫承载太多的怨恨，杨大伟死的轻巧，可那些伴着生长揉进骨肉里的恐惧厌恨却无法一笔勾销。
许一流想说点什么，又怕安慰太轻，他摸进浊水找到江卓的手拍了拍，认真看他：“会越来越好的，江卓。你那么优秀，以后会过得比那人渣好千倍万倍，你相信我。”
江卓一动不动盯着许一流，忽地反手握住许一流的手，紧紧抓着一无所有的自己短暂拥有的意外之财。
他慢慢低下头，靠在许一流肩膀，好似松懈下来身体担负的千钧之重，一切过去都结尾在一个闷闷的“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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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许一流坐在后座，声音在风声中听起来不大清晰。
江卓目视前方，想了想，说：“学习，准备高考。”
“……那之后呢？”看来恢复正常了，真是非常江卓的回答。
“没想那么远，但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江卓从未认为自己属于这里，无亲无故，所谓的家还造就了太多的痛苦回忆。无论杨大伟死在何时，他早已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许一流若有所思点点头，想到更现实的问题，“钱……还够吗？要是有困难，别瞎打工，找我，听到没？”
许一流这几年为了赚钱，真是踩过不少乱七八糟的坑，防骗心得都够开班卖课了。
江卓翘起嘴角，语气四平八稳：“我妈给我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五万左右，我没用过。而且成年后我的时间会更宽裕，能做的兼职也更多，总能养活自己的。”
江卓在红绿灯路口停下，等待漫长的红灯过去：“你呢？你会一直在这？”
“我？”许一流抬眼看到江卓被晚风轻轻吹起的黑发，在风中自由地飘动，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茫然：“我应该会一直在这吧，从出生到现在，我基本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择校，工作，面对人生的分岔路口，他都选择了平稳，没有出去看看的欲望，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人生还能怎么样？许一流没有想过。
江卓扶稳车身，突然偏头看他，漆黑的眼睛在夏夜中亮得不可思议：“外面的风景也去看看吧，说不定你会喜欢。”
非常不江卓的回答。
这一夜，许一流久违地失眠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过去未来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