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它认识你 ...
-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赭红色岩层映入眼帘。苏时安透过舷窗，凝视着这片被时光和工业文明双重蹂躏的土地。锈蚀高原上，巨大的岩石仿佛被巨神用斧头劈砍过，裸露的矿脉在稀薄的大气中闪烁着黯淡的金属光泽。无数废弃的矿场和回收站如同锈蚀的补丁，点缀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这里的金属腐蚀程度比资料显示的更严重。”凌戈操控着机甲降落在一条干涸的河床旁，激起一片红色尘埃。
这里位于艾尔兰星的赤道地带，永无止息的风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它呼啸着掠过嶙峋的岩层，卷起富含氧化铁的红色沙尘。这些烟柱在赭红色的天幕下扭动、碰撞，发出持续不断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呜咽声。
视线所及，尽是锈色。大地是深浅不一的红褐，仿佛被巨神的血液浸染过，又在无尽的岁月中风干。奇形怪状的岩柱兀立着，它们是风沙亿万年来雕琢的作品，有些像垂死巨兽的肋骨，有些像倾颓的古老神殿的廊柱，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干涸的河床像一道道扭曲的疤痕，蜿蜒着伸向视野的尽头，河床上散落着被沙尘半掩的金属碎片，或是某种机械的残骸。
在地平线的边缘，几座庞大的冶炼厂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交界处。它们早已废弃了，那钢铁的骨架大多已扭曲变形。其中一座烟囱的中段已然断裂，巨大的金属结构斜斜地倚靠在主建筑上，摇摇欲坠，却奇迹般地维持着平衡，成了秃鹫和金属甲虫的巢穴。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尘埃云，在那些锈蚀的庞然大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破败与苍凉。如今只剩下风沙的悲歌，来记录这里昔日熔炉的轰鸣与机械的喧嚣。
“正合我意。”苏时安解开安全带，“越是腐蚀严重的地方，越容易找到老型号的非标零件。新款机甲都用复合材料了，只有这些老古董才需要实打实的金属件。”
凌戈点头，从控制台下方取出两个呼吸面罩：“戴上。”
苏时安接过面罩，指尖不经意擦过凌戈的手背。自从离开沉默酒馆后，这种不经意的触碰似乎越来越多，每一次都让他的心跳莫名加速。
“我们分头行动。”凌戈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你去东边的废品回收站，我侦查周边地形。两小时后在此会合。”
“明白。”苏时安熟练地激活信息素伪装剂，一股淡淡的机油般的气息迅速掩盖了他原本的苦杏仁信息素。这气味的配方足以骗过大多数军用探测器。
凌戈凝视着他，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有异常，立即发射信号弹。”
“放心吧，我可是在黑市混大的。”苏时安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工具包，“论捡垃圾，我比你在行。”
东部的废品回收站远远望去就像一片由钢铁和绝望构筑的奇异森林。数以万计的机甲残骸，从老旧的工业机甲到退役的军用型号，层层叠叠地堆积成连绵数公里的金属山脉。有些机甲还保存完好，驾驶舱的玻璃空洞地望着天空；更多的则已支离破碎，裸露的线路垂落在外。
在这回收站里，阶级分明地划分着不同区域。最外围是“拾荒区“，成群的自由拾荒者手持简单的切割工具，在较新的残骸间翻找。往深处的“精拆区”由大型回收公司控制。工人们穿着统一的防护服，离子切割器，分解着尚有价值的机甲核心部件。不时迸发的蓝色火花在红色的沙尘中格外醒目。更深处，还有“黑市区”。一些特别高大的机甲残骸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居所和商铺，焊接其上的简易楼梯和平台组成了错综复杂的立体街道。偶尔能看到几个改装人坐在高处，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监视着下方的动静。
苏时安像一条游鱼，熟练地穿梭在废品堆的阴影中。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每一堆残骸，大脑飞速计算着哪些零件可以被改造成机甲需要的部件。
“RH-370的传动轴...太新了，容易被追踪。”
“马克VII型的能源核心...可惜已经彻底报废。”
“等等，这是...”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在一堆几乎被完全锈蚀的机甲残骸下方，露出一截暗金色的金属管——正是老式“角斗士”机甲使用的液压稳定器。这种型号早已停产，但它的材质特别适合改造成他机甲急需的平衡装置。
苏时安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钻进废料堆的缝隙中。他掏出多功能工具刀，小心地切割着稳定器周围的锈蚀部件。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的震动从远处传来。透过废铁的缝隙，苏时安看见三架涂有辛迪加标志的巡逻机甲。为首的机甲驾驶员跳下驾驶舱，与回收站的管理人员交谈着什么。
这是辛迪加的特种部队。他们的探测器显然比市面上的型号先进得多，即使有信息素伪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未必安全。
他悄悄后退，试图从另一侧离开。但就在这时，脚下的一个锈蚀零件突然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边有人！”辛迪加士兵立刻警觉。
苏时安暗骂一声，就在他准备冲出去的瞬间，莉亚博士的话在他耳边回响：“真正的控制，是关键时候的选择，以及心态。”
他停下脚步，反而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信息素上。这一次，他释放出一缕微弱的信息素，悄无声息地飘向那台正在扫描的探测器。
这是一种他从未尝试过的精细操作。他想象着那缕信息素如同黑客代码，精准地侵入探测器的传感器回路。
奇迹发生了。探测器上的指示灯突然疯狂闪烁，随后完全熄灭。士兵用力拍打着设备，但探测器毫无反应。
“该死的廉价货！”士兵咒骂着，“回去一定要找后勤部算账！”
苏时安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趁机从另一侧溜走，心脏仍在狂跳，他做到了！就像凌戈教导他的那样——理解力量的习性，然后引导他。
两小时后，苏时安背着满载零件的背包回到会合点。发现凌戈早已在那里等候，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
“我们被盯上了。”凌戈递给苏时安一个数据板。
屏幕上显示着一段加密通讯的破译内容。西斯克的黑客团队不仅渗透了罗曼的实验室，还在整个艾尔兰星的信息网络中布下了监控节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西斯克这个老狐狸…”苏时安咬牙切齿，“他根本不在乎谁赢，只想得到最终的研究成果。”
凌戈点头：“罗曼以为自己在掌控蚀月计划，实际上只是在为西斯克做嫁衣。一旦武器完全成熟，西斯克就会夺取所有成果，而罗曼手里只剩下一个空壳项目。”
苏时安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西斯克之前帮助我们逃离...根本不是发善心，而是为了确保我不会落入罗曼手中？”
“正确。”凌戈的眼神冰冷，“我们一直都是他计划中的棋子。”
一股寒意从苏时安的脊椎升起。他想起西斯克在实验室里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科学家对研究对象的兴趣，而是商人对珍贵商品的估价。
“那我们该怎么办？”
凌戈指向远方的山脉：“根据墨菲斯的情报，山脉另一侧有一个废弃的普鲁塞前哨站。那里的信号屏蔽可以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苏时安顺着凌戈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红色山峦之后，隐约可见几座奇特的尖顶建筑，与人类工业风格的建筑截然不同。
“普鲁塞遗迹...”苏时安喃喃自语：“墨菲斯说过，科学院在那里进行非法挖掘。”
凌戈的眼神变得深邃：“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些西斯克和罗曼都不知晓的秘密。”
锈蚀高原的腹地上，苏时安和凌戈一前一后，在这片由锈红色岩石构成的迷宫中艰难前行。他们脚下的地面布满尖锐的碎石，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片铁锈色的尘埃，缓缓飘散。
前方的道路愈发险峻。面前是一道几乎垂直的岩壁，他们必须上去。岩壁表面布满了风蚀形成的蜂窝状孔洞，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矿坑
“我先上。”凌戈解下腰间的安全绳，动作利落地系在腰间，另一头递给苏时安。"跟着我的落脚点。"
苏时安在下方仰望着他的身影，凌戈像一只敏捷的岩羊，手指准确地探入岩壁的孔洞，脚尖在细小的凸起上借力，身体紧贴着岩壁。
岩石表面异常光滑，有些看似牢固的突起在他踩上去的瞬间就碎裂脱落，沿着岩壁滚落，许久才从深渊底部传来微弱的回响。苏时安爬了几分钟，手臂开始发酸。
突然，他脚下的岩块突然松动，“啊——”苏时安的惊呼被面罩闷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
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凌戈单膝跪在岩壁上，另一只手深深插进岩缝作为支撑。苏时安整个人悬在半空，全靠凌戈的支撑着。
“抓紧。”
凌戈的手臂肌肉紧绷，缓慢有力地将苏时安向上拉起。苏时安凝视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好像从其中看到了一丝后怕。
“谢谢...”苏时安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凌戈的手依然紧握着他的手腕，温热有力。
当他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脊，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座完全由发光晶体构成的普鲁塞前哨站矗立在谷地中央，与周围锈红色的岩层形成鲜明对比。建筑表面流转着柔和的光芒，即使经过数百年风雨侵蚀，它依然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完整性。
“这里的能量场，”苏时安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奇异波动，“与普通的信息素完全不同。”
凌戈激活了机甲的能量探测器：“读数异常。不是Alpha、Beta或Omega的任何一种信息素类型，而是一种全新的能量形式。”
他们谨慎地靠近前哨站。入口处没有门，只有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屏障。当苏时安靠近时，屏障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而后无声打开了。
“它认识你。”凌戈判断道。
“或者说，认识你的信息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