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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隐于竹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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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中正义面无表情地翻完手中的报纸,多家媒体报道的有关昨晚东京都花火大会时警察遭遇枪击的新闻吵得他头疼。他索性折好报纸,捡起桌角的教案走向教室,准备开始下一堂课。几天前就是在这里,他将一箱森枝萃香案件相关资料交给了莲实律,为积压十年的冤屈吹响了最后的号角。
莲实像极了他父亲,无需竹中过多解释便已通过最上面那张照片明白了大概。他向竹中借了间小会议室,在下班前把箱子里的材料看完了。
“还有什么需要问吗?”竹中扫了眼铺了半个会议桌的资料。
“森枝萃香的死因……真的是失足落水吗?”
“好问题,有答案吗?”竹中的手有节奏地轻点扶手。
“大概有些想法,只是不知道……”
“跟着自己的直觉走,”竹中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莲实手边的笔记本,“所有可以找到的信息都已经交给你了,侦破案件的事我帮不了你。”
莲实点了点头,举起另一本笔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竹中教官,这本笔记的主人……是我父亲吧。”
竹中推推眼镜,算是默认了。多年来他一直不能肯定笔记主人的身份,在听说莲实律给警校资料室打来电话提到卷宗的事时才终于明确了答案。
“竹中警官,要尝尝吗?”十年前,竹中站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正因森枝萃香案子的事愁得焦头烂额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这样问道。他吐了烟圈转身望去,原来是曾在自己手下完成实践期的山田秀雄,此时正捧着个好看的便当盒子请他吃妻子亲手做的小饼干。
这家伙还真是有福,不像自己,好巧不巧碰到个棘手的案子,令人头秃。
竹中没有心情,熄了烟摆摆手,拒绝了山田的好意。此刻,他只想把案子了结,长长地舒口气。
“莲实警官要吗?”谁知山田又朝他这边问了一句。
“不了,谢谢。”竹中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他转过身,发现搜查三系的莲实系长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翻看手中的资料。
哦,那是他刚才开完会顺手带出来放在窗台的笔记,上面圈圈画画,记录着森枝萃香案件的细节和疑点。
竹中毫不避讳地扫了莲实一眼,他们并不十分熟悉,甚至因为官职不同,所属系别不同,过去只偶尔在会议室或走廊见过几次。如此随意地翻看他的案件资料,倒令竹中有些不快。
莲实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逾越了,仔细把资料翻了一遍才重又将它放回窗台,“竹中警官在跟进这个案子?”
“是。”
“有进展吗?”
哼,进展?组员集体唱衰、案发现场和物证不是已被人破坏就是离奇丢失、提议被上司当众否掉的案子,还能有什么进展……
莲实见他板着脸保持沉默,便又问道:“螺旋桨找到了吗?”
“还没。”
系长否了,说没有找的必要。
“不找到螺旋桨,怎么确定死者腿上三十公分的伤口是由什么造成的?”
“就是说啊。”竹中叹了气。
对此他表示十分认同:导致萃香流血过多和巨大体力消耗最终溺亡的伤口就在腿上,可现在却找不到造成这处伤口的凶器,匕首也好、所谓的螺旋桨也罢,究竟是刺伤之后将她抛入海中还是失足落水后意外划伤,将决定案件的走向和当事人罪名。
可是四系系长那个马上要退休的老糊涂并不赞成,似乎否定竹中是他对于此案仅有的乐趣。
“通话记录呢?5名当事人的。”莲实又问。
竹中一愣,这也是他一开始提出系长却觉得无用的地方,“组员查过了,还把当晚联系过的人叫来做了笔录,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因为自己固执己见却毫无收获,竹中的能力在上司眼中一文不值,之后每次开会提议都会以此为由头遭到冷嘲热讽。
莲实皱了眉,“不是你在查?”
“那几天我在现场,通讯方面的调查系长交给其他组员了。”竹中说完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是自己上司,问这么多!可他却又隐隐觉得可惜,当初如果能被分到这个和自己想法相似的领导手下工作似乎能比现在省不少沟通的时间。
他拿好窗台上的资料准备离开,却被莲实叫住了,“麻烦把白鸟拓海的地址、联系方式抄一份给我。”
“诶?”
“抄一份给我,我帮你查。”
警察内部课系之间明争暗斗,竹中见识过,不想参与。他不清楚莲实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案件又没分给搜查三系,他闲着无聊管这种事做什么?
难道莲实与案件有关?当事人方还是森枝萃香方?
或者当事人的幕后指使是否有警方参与?
是莲实?
尽管有疑虑,他还是把写好信息的字条给了莲实,直觉告诉他这位系长能力远在自己上司之上。
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成了二人趁着抽烟的空档交流信息的地方,一次次与莲实调查思路的不谋而合让竹中渐渐放松了戒备,可是这份信任却在不久后几近瓦解。
竹中在组员面露喜色的小声庆祝中不可思议地望向系长,不敢相信他刚才当众宣布不再调查森枝萃香的案子。
“不再调查?这么多疑点还没搞清楚……”
“竹中组长,”系长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的话,“池波正在和木之叶的母亲铃木协商补偿金的事,铃木打算正式原谅他们,不再闹事了。后天5名当事人也会在记者会上说明情况。警察也是资源,需要处理的案件这么多,不值得把精力浪费在死者母亲都不再追究的案子上,这是上级的决定。
“另外,会后把你们手上相关资料整理整理,全部上交,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上交资料?
凭什么!
竹中在系长离开会议室后夺门而出,兴冲冲地回了办公室,将桌上的笔记本一股脑塞进纸箱里。
不干了!
有这种愚蠢至极的领导、乌烟瘴气又有始无终的工作,他早就不想干了!
他将这几日早已写好的辞呈递交上去,带着整箱物品离开了办公室。
“资料呢?”第二天,竹中没能如愿获得自由,而是被同事从公寓中“请”去了审讯室,“木之叶萃香案件的资料呢?”
“现场物证有限,我的提议又一再被否,手上没什么资料。”竹中矢口否认。
“胡说!你是组长,查案时就数你最积极,查了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有?”
竹中冷笑,“公寓里你们也翻了,确实什么都没有啊。哼,我反而很好奇,水原部长亲自签下的搜查令,神奈川县警察本部顺位前五的刑事部部长,为了追回一个已经递交辞呈的警察手中和已了结案件有关的资料亲自签发搜查令,我可真是荣幸啊。”
对方对他的讽刺不为所动,反而将一本有些眼熟的笔记本亮了出来,“竹中正义,不必隐瞒了。莲实刚才承认你昨天离开警局时把一部分资料交到了他手上,并且已经尽数上交。这份就是他私自调查时自己记录的,熟悉吗?还有这些手稿,是你的字迹吧。那么你的呢?那些甚至不放心交给莲实的资料在什么地方,老老实实拿出来吧。”
那本握在审讯警察手中写着“莲实春彦”的笔记本晃得竹中喘不过气来:怎么回事,莲实那家伙……
坦白者升迁,沉默者平调,被指认者开除,这是最终警方的承诺。就这样,在竹中无比熟悉的审讯室里他被自己曾经屡试不爽的“囚徒困境”困住了。他坚信其中有诈,坚信莲实不会背叛他,毕竟他已在放弃做警察时将全部资料交给了这个他信任的人,即使最终会因“失职”被革职。
只是意想不到地,莲实不久后便被调去东京,说是执行任务,可从之后的履历上看却更像升迁。
坦白者升迁,沉默者平调,被指认者开除……
是莲实出卖自己得来的好处?
还是根本就是作为幕后主谋知己知彼后的猖狂?
竹中实在累了。
森枝萃香的案子在热闹了数月后以一场葬礼渐渐归于沉寂,仿佛除了竹中因为一时冲动丢了工作,所有人都没受到影响。
值得吗?为了桩已经无人在意结果的案子,赔上了自己的前途。
竹中每次为学员讲授职业道德时都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对此他不想给出武断的答案,可是他办公室上锁的柜子里一直藏着一个装满发黄资料的箱子。那是他在警校工作后不久收到的,里面除了保存着绝大部分他交给莲实的带着他亲自写写画画的案件资料和笔记外还多了个笔记本,秀气的笔触工工整整地将和他想法一致的、他没有想到的思路和细节记得满满当当。
他猜不出这些资料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笔记又出自谁的手笔,却仿佛能从包裹中读出对方的诺言——请再等等。
警校休息日这天竹中在茶水间遇到了资料室的值班□□,她似乎正准备把杯子洗刷干净好提前下班,见竹中进来忽然想起件事来,“竹中□□,莲实律您还记得吗?在东京工作的那个,现在竟然调到了神奈川县警察本部。”
“哦。”
“他刚才打来电话,问起资料室卷宗什么的,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可能有些紧张,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他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竹中的手顿了顿,“卷宗?”
“嗯,卷宗,什么卷宗是谁调来的,什么警察本部有没有人打电话问起过那批您调来的卷宗这样的问题,莫名其妙的。”
她擦干了茶杯,作势要离开。虽然今天资料室由她值班,可学员都已经离校,根本没有人会去调资料的日子,不如赶紧锁门早点下班放松放松。
“等着吧,他一小时内会出现在这里。”竹中瞥了眼□□手中洗刷干净的杯子,云淡风轻地预言。
“我不信。”
“你要是不信,一小时内守在资料室里别走,我赌一万块。”竹中罕见地这样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