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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近在咫尺的隐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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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校出来回剧院接森枝的路上,莲实一言不发。他脑子里飞快运转,梳理着之前没能解开的疑问。
以森枝自首前他家里的陈设情况,没有空调,没有家具,似乎在7月前森枝都没有在那里住过,那么既然不住在自己继承来的房子里,白天又在东京有拍戏任务,从5月开始森枝为什么要每天从东京来横滨?
一所5年内经常遭遇闯空门的房子,与森枝年纪相仿的小池5年前也不过15岁,他会是第一个闯入者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至多只能查到五年内的闯空门报警记录,而白鸟活着的时候,也就是十年至五年前和他当时的住所有关的记录一条都没有找到?
如果闯空门是为了从白鸟那里偷走他搜集来的森枝萃香案件的证据,他活着的时候一定会带在身边,萃香去世至白鸟去世的那五年内想办法偷走不是更好?
是他在世的时候没有发生过闯空门的案件还是发生过白鸟却并没有选择报警?
为什么不报警?不相信警察的能力?还是根本不信任警察?
亦或是报警后报警记录被警方抹去了?
警察知道闯空门的是谁、幕后主使出于什么目的?白鸟知道警察认识闯空门的人?警察与他们沆瀣一气?
沆瀣一气……
莲实讯问加藤他们四人后被海月没收了资料、东京好友因为私自传真加藤的材料给自己而接受了无端调查。
就像自己和好友那时被那样对待一般因为触到了某人的敏感神经,当年的报警记录也被强制抹去了是吗?
这样一想,海月当初收走对于加藤他们四人调查的资料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利用三系组员的好奇心混淆视听转移注意力来保第五个人?
还是为了打断查案进度、了解案件进展?
如果真的是这样,能动用神奈川县警察本部警务部海月警官的该是什么来头?
另外,能让当年5个当事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当年杀害森枝萃香的凶手只是船上的人,以森枝并不畏惧的行事风格,完全可以将案件设计成连环杀人案,可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从自我暴露的自首开始呢?
因为并不清楚其中某个人的身份,所以不得不以自己为诱饵引出对方吗?
也就是说……5人背后存在着某位有能力保住他们并在警察界有一定权势和根基的大人物,这个人才是整个案件的幕后凶手。
瞬间,一个困扰莲实多时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冰川野在住院部遇刺身亡时他很不解,为什么三伙人会在不清楚彼此行动的前提下不约而同地把动手的时间都选在冰川野即将开口说话的那天凌晨?
为什么不是冰川野刚被从爬展现场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为什么不是昏迷中的那两天?
那天凌晨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现在莲实终于明白了——因为冰川野被杀的前一天,山田警官刚听从上级安排通知莲实撤掉了在医院看守冰川野的警察,那晚是冰川野住院以来唯一一个没有警察蹲守的空档,而天亮之后一旦冰川野开口,几个人就都有了暴露的风险。
撤掉警察的事情是上级的安排,可很显然,这件事被内部人员泄露了出去,“凑巧”被池波他们三个听到了。
那么,眼看冰川野即将开口,决定撤掉看守警察的警官与透露消息的那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这与森枝萃香落水死亡的原因有关吗?
莲实想起森枝听到自己提及佐藤在酒局上被东京都警视厅来的警察欺负时的反应,他那时眼中的仇恨让此时的莲实豁然开朗。
“你当时为什么没出手揍他?为什么没一枪崩了他?你不是警察吗?为什么身为警察却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欺负却不制止?就因为那是你的上司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说日本警察好,好什么好?总是发生这种丑事怎么好意思夸得出口?无耻!龌龊!”
不会有错了!
东京都警视厅……
一个萃香案件发生之前就已在神奈川县任职、如今在东京都警视厅工作、十年来权势一直不可小觑的警察。
莲实并不清楚警视厅警察过去的背景,却忽然想到了父亲。他难以置信地将车停在路边,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森枝当初接近我是为了……
那我和他……
不不不,等等等等……
他不敢再想下去,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在心里搜索着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除了父亲,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山田警官,刚才那人是谁?”正式在神奈川县警察本部上班的第一天,莲实摆脱海月两人后曾问过上司。
“以前这里的老警察,后来从商了。你不认得他,水原启介你总知道吧?很多年前,你父亲还在这儿工作时水原就已经是你父亲、海月和这家伙的上司了。后来你父亲调去了东京、他当了商人、水原去了……后来去了哪儿来着?谁知道现在竟摇身一变成了东京都警视厅最高长官。这家伙总爱替水原跑东跑西的,巴结得紧着呢。”
当时的那个家伙……
森枝第一次吻他的那个晚上,莲实在去剧院接森枝的时候被一辆黑色丰田盯上了。原本打算开出剧院将对方甩掉,却又担心这不过是将自己调虎离山好趁机对森枝下手的计划,于是莲实重新把车开回剧院停车场。
直至将那车逼停在监控范围,莲实才把车开到它旁边,戴上手套,从收纳箱里抽出警棍和密封袋揣进口袋,打开车门迎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采取的手段太过暴力,有辱警察名声甚至违规违法,但他向来就是个疯子。
因为“不经意”地剐蹭到了对方的车,莲实将对方骗出驾驶室后不由分说便亮出警棍朝对方袭去。那人果然知道莲实的身份,任由他动手也只是反常地扶着两车闪躲,根本没有还手的意思——他应该很清楚,一旦将面前的这位打伤,扣上袭警的帽子是小,招惹他父亲带来的麻烦才是大。
在遭受了毫无防备的袭击之后,那人趁着莲实“发愣”的空档钻进驾驶舱驾车疾驰而去,留下莲实平静地从口袋中掏出取样工具,小心翼翼地将车上和警棍上对方留下的指纹、血液和少量毛发收集到袋子里,转身走向剧院调取监控录像。
化验结果很快便出来了,与库中人员信息比对,是一名已经辞职多年的叫清水仁的警察,可是看过照片后除了眼熟,莲实完全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莲实不得不求助佐藤,却换来对方“你没事吧”的眼神。
“他辞职的时候我还在上中学,怎么可能有印象?”
莲实全当没有听到,将剧院停车场监控视频中的一张截图递给佐藤,“这是他在剧院跟踪我时监控拍下的,能不能想起什么。我在这方面不擅长,就是觉得眼熟,圣子你快帮我回忆回忆。”
“真是,你眼熟的人为什么要我回忆啊。”佐藤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没好气地把截图和数据库中的照片拿在手中认真端详。
她口中念叨着“好像是在哪见过”便当真重视起来,闭上眼睛痛苦地回忆起来,好像一台精密的人脸识别仪。
安静了没多久她忽然“啊”了一声睁大眼睛,“我见过他,我确实见过他。就最近两个月,我记得他那时穿着西装,因为打扮实在扎眼所以留意了一下。等一下,为什么会觉得扎眼呢……对对对,是在办公室门口看见的他,那时大家都懒懒散散的,只有他穿着笔挺梳着油头,却时不时向办公室里瞟几眼,好像在找人。”
“找谁?”
“永野进来找我时问过他,我记得他摆摆手转身下了楼,然后就没再出现过。那时办公室里的人好像都在吧……”
“哪天的事?”
佐藤拍拍额头,“我想想……我记得永野出现时手里拿着好多份报纸和零食,好像因为看了什么新闻很生气,后来……对,想起来了,是森枝弘树自首那天!”
森枝自首的那天……
7月1日!
莲实结束卧底任务正式来警察本部上班的日子!
“哎,莲实,来得正好,过来,过来。这就是莲实副总监家的大公子,莲实律……”他记得那天在大厅里遇到了海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您好,神奈川县警察本部搜查一课三系莲实律。”
“哦,你就是莲实副总监家的公子啊,听说最近侦破了大案,了不起啊,私下里令尊一定也没少费心吧。”
……
“山田警官,刚才那人是谁?”
“以前这里的老警察,后来从商了。你不认得他,水原启介你总知道吧?很多年前,你父亲还在这儿工作时水原就已经是你父亲、海月和这家伙的上司了。后来你父亲调去了东京、他当了商人、水原去了……后来去了哪儿来着?谁知道现在竟摇身一变成了东京都警视厅最高长官。这家伙总爱替水原跑东跑西的,巴结得紧着呢。”
清水仁,
一个从神奈川县警察本部搜查一课四系辞职多年的警察,在7月1日那天徘徊在搜查三系办公室门口偷偷向里面张望,被发现后下了楼,在大厅里由海月介绍见到了莲实;
一个在森枝萃香案件的卷宗中名字出现在竹中正义下方的时任搜查四系警察,在作为组长的竹中辞职之后以“饮酒后无证驾驶船只因疏忽致人死亡”的罪名为黑泽定罪,草草结束了案件;
一个辞职后依靠不明来历投资从商的商人;
一个借用池波的黑色丰田跟踪自己的人……
莲实忽然放松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笑了——如果当年幕后的涉案人员真的是水原,一切就好办了!
只是藏在卷宗和清水仁之后的隐匿者究竟是不是他,莲实需要试探一下。
演出结束后的森枝似乎很累了,他安静地跟着莲实回了家,便独自进了卫生间。
花洒出水的声音响起时,莲实已打开计算机开始修改小泽在机场坠楼事件的说明材料。
因为莲实的违规跨辖区执法和比护疏忽导致的嫌疑人死亡,这件事在神奈川县警察本部几乎人尽皆知,海月那样刻意关注他们的人更是不可能不知道。可一个下午过去了,派去盯梢加藤的组员却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她从美容院出来时没有直接开车离开,而是先去了趟地铁口旁的储物柜,打开柜子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碰,然后关好柜子离开了。
莲实在警校接到比护的电话时对那柜子的调查已经有了更加确切的结果——通过输入小泽手机邮箱中匿名人发来的最新一串数字,他们成功打开了加藤的那个柜子——小泽是加藤的人,刺杀冰川野和平野娜娜的指令应该就是通过柜子传达的。
柜子里放着小泽没有带走的和娜娜有关的杂志写真资料,比护正向莲实汇报着,忽然发现资料最后有张便利贴掉了出来。上面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个箭头,似乎在指向报纸上的某处。
而位于资料最下面的是一份警察系统内部报纸,报道了去年神奈川县警校毕业典礼情况,下面的合影中莲实赫然在列。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加藤在提醒小泽提防着照片中那个叫莲实律的警察。
“报纸里还是什么内容?”莲实突然这样问。
“都是各地区警校毕业典礼的新闻,”比护一边翻看一边叙述给莲实听,见对方没有回复便继续念了几个,“……还有去年的高层会议……”
“有照片吗?”
已经翻去下一页的比护忙将报纸翻了回来,“有,水原总监讲话时拍的照片。”
可以了,要素齐了。
比护的电话让莲实几乎可以确认一件事:加藤并不是被那位大人物重视的一员。
小泽坠楼身亡的事东京和横滨的警察都知道,这件事很快便会传进高层的耳朵里,可加藤却依然敢在此时去传递信息的储物柜查看情况。如果排除另有行动的可能,便已经说明小泽的死没有人告诉过加藤,至少到今天下午为止是这样。
没有告诉有两种可能,要么关系没有亲近到在此时还记挂着将这件事告诉她,作为保护她同时保护自己的举动;要么关系没有亲近到加藤会把自己手中雇佣帮凶并且过去7年潜藏在黑泽发廊中的秘密告诉警察中的那个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被莲实利用。
比护已将储物柜现场照片传了过来,莲实将它们附在说明材料后面,却调整了个别图片的位置——画了箭头的便利贴贴纸和带着水原总监照片的新闻版面被安排在一起,连同调取的加藤和小泽打开储物柜的监控截图、小泽手机中的邮箱信息照片。
“常年在黑泽名下连锁发廊中工作的小泽亮平疑似与加藤雅风存在雇佣关系,因怀疑其受到加藤指使长期监视东京都警视厅中的某位警官,才在他察觉潜逃前实施跨辖区抓捕”。这是莲实调整文字与图片后想要引导的结果。他相信,等明天将材料递上去,不出半日,东京的那位应该就知道了。
莲实调整好材料又起草了一份重新彻查木之叶萃香案件的申请,文件写到一半又有些犹豫了。他心中一阵躁动,考虑了很久还是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他本想试探地了解些父亲的过去,以在说明材料递交前确认当年的那个人不是他,却不想一提起父亲,母亲先一步向他抱怨,“别提他,还没回来呢。我劝你小心些哦,今天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在电话里没少念你。”
消息传得果然比自己想得还要快。
“念我什么?”
“说你好歹在他身边熏陶了这么多年,抓个嫌疑人还这么不干脆,丢了他的人。还有你的组员,要是在他手下干,今天高低得被他一顿胖揍……说找个时间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你,在辖区警察讯问时装傻充愣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使的……还说,还说了什么来着……”
“他很生气吗?”
“生气?倒也不至于,就是下班前告诉我晚上不回家吃饭时闲聊说起的。我猜他一定是因为心情太郁闷,又不好说给别人听,忍不住在我这里吐槽吐槽,顺便看你的热闹。偷偷告诉你啊,你爸当年也出过这种纰漏,所以他才没资格生你的气呢。”
还真像是父亲的风格……
母亲似乎在校对稿子,有一搭没一搭回复莲实提问的背景音中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三两句后终于有些烦了,“你小子到底想问什么?绕得我云里雾里的。好不容易打来电话也不说句关心我的话,全都是‘爸爸’‘爸爸’,那你干脆打给他好了,顺便问问他究竟准备几点回家,好让我决定在小说新章节里给他个什么死法。原话带到啊,就说是我说的。”
我才不会傻到给你们夫妻俩递这种话,到时候父亲一撒娇,倒霉的还是我。
不过有了母亲大人的指令,莲实还是给父亲打去了电话,可不想接电话的人竟是秘书津田。
“莲实副总监在开会,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所以……”对方客气地解释道。
“哦,这样,真是抱歉,”莲实有些歉意,便抬出了母亲,“那么他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母亲让我问问,还需不需要给他留门。”
“快了吧,结束之后我会提醒副总监给夫人回电话的。”
莲实并没怎么和津田打过交道,小心打听道:“父亲听说今天机场发生的事……是什么反应?”
对方想了想,“您是说抓捕嫌疑人时坠楼的事?副总监好像很生气。”
“生气?”
“好像是的,”津田这样回答,见莲实并没有回应,便解释道,“问了我关于坠楼身亡的那个人的背景,还让我把辖区送来的资料都要了过去。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莲实警官最好不要多问。”
莲实吃惊地睁大眼睛,只觉身上寒毛直立,“哦,”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了,忙清清嗓子保持镇定,“我现在也在赶说明材料,明天早上便交上去……想向津田警官打听一下,警视厅对嫌疑人的背景有什么传言吗?”
“我不清楚,一直在忙。”
“好吧,”莲实轻笑,短暂停顿后好像极为难地继续道,“实际上……具体的细节我还不方便跟您说,但实际上这次嫌疑人的目标……喂,津田秘书能听到吗?”
他听见津田的应答,声音中似乎略显紧张,反而放松下来,叹了气,慢条斯理道:“还是算了,请您提醒父亲,最近注意安全。”
“好的,我会转告的。”
挂断电话的瞬间,莲实嘴角的微笑在一声冷哼后消失了。
真没想到,您隐藏得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