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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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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招待所却热闹起来。各个房间的门敞开着,天南地北的口音交织在一起。有人在分享找工作心得,人在炫耀今天的收获,还有人聚在一起打牌喝酒。
林野很快融入走廊的闲聊,像个好奇的学生般四处请教。陈卫东则靠在门边,默默听着各色人等的故事:有东北来的工程师,放弃铁饭碗南下闯荡;有上海来的知青,返城后无处可去;甚至还有香港来的小老板,来找代工合作。
“小兄弟,一看你就是聪明人。”一个喝多的中年男人拍拍林野的肩,“在鹏城,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当年就是靠倒卖批文起的家...”
陈卫东轻轻拉回林野,对那人点点头:“他年纪小,不懂事。”
回到房间,小李和小张也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走,一起去天台乘凉!”小李热情地招呼。
天台上已经聚了十来个人,大家分享着啤酒和花生,交换着各种信息。林野很快成为焦点,他讲家乡摆摊时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陈卫东则坐在稍远的角落,默默观察着每个人。
夜深了,天台人群渐渐散去。回到房间,陈卫东自然地睡在了靠外侧的位置,用高大的身躯为林野隔开门口的嘈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拥挤的房间,他们仿佛是两个相互依靠的孤岛。
熄灯后,林野躺在床上,等室友都睡熟,才轻声对陈卫东说:"东哥,看来鹏城比想象中复杂。"
"嗯。"陈卫东在黑暗中应声。
"但机会也多。"林野声音渐低,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睡吧,明天要早起。"
陈卫东又应了一声,躺在床上举起拳头,把大拇指塞到中指和食指的缝隙里,上下点了点。这是他们的小暗号,意思是“放心,有我在”。
鹏城的第一夜,两个年轻人心事重重的沉入了梦乡。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林野和陈卫东睡着的脸上,那上面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稚嫩和不安。
接下来的两天天,现实给了他们沉重打击。
清晨,他们跟着人流涌向人才市场。那里比火车站还要拥挤,成千上万的人挤在招聘展位前,举着简历大声推销自己。
“有经验吗?”“什么学历?”“会粤语吗?”
每次询问都让他们的心沉下一分。高中辍学的学历、小城的口音、毫无经验的状态,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
一家电子厂的招聘主管翻着他们的简历,摇头:“我们要熟手,培训不起。”
另一家服装厂的人事更直接:“江北人吃不了苦,回去吧。”
两天下来,他们花了六块钱住宿费,却一无所获。更糟糕的是,林野在拥挤的人才市场差点被偷了钱包,幸好陈卫东及时发现。
“这样不行。”第天晚上,陈卫东清点着所剩无几的钱,“还剩一块七,明天必须找到活干。”
林野咬着嘴唇:“要不...去白沙岭看看?直接去厂门口问问?”
第二天,他们走了五公里路来到白沙岭工业区。这里确实工厂林立,但门口贴的招聘启事都要求“熟手”或“有经验者优先”。偶尔有几个招学徒的,却要交培训费。
“东哥,你看那边。”林野指着远处一个小电子厂,“门口好像围了不少人。”
原来是一家新厂突然招工,瞬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两人挤了半天,好不容易递上简历,招工的人却只看了一眼就扔回来:“不要江北人。”
“为什么?”林野忍不住问。
那人冷笑:“上次招的几个江北人,干半个月就跑了,说是吃不了苦。我们厂不要这种娇气货!”
回招待所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鹏城的高楼大厦在余晖中闪闪发光,却仿佛与他们隔着无形的屏障。
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天一早,招待所前台通知他们要续费了。两人拖着行李走出招待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茫然。
“东哥,现在怎么办?”林野的声音有些发涩。
陈卫东望着街对面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摸摸口袋:“先买两个包子充饥。”
就在他们啃着包子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咦?这是火车上那俩小兄弟吗?”
转头一看,竟是火车上那群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中的那个黄毛。他穿着花衬衫,叼着烟,头发抹得油亮,比在火车上时更显张扬。
“怎么?找工作不顺?”黄毛打量着他们的行李,了然一笑,“刚来都这样。怎么样,要不要跟哥混?包吃包住,一天还能挣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林野和陈卫东对视一眼,林野笑着接话:“哥,什么活啊?我们什么都能干!”
黄毛神秘地笑笑:“好活儿!在酒吧当服务生,就端端盘子倒倒酒,轻松得很!就看你们会不会来事儿。”他特意加重了“来事儿”三个字。
见两人犹豫,黄毛补充道:“看你们长得不错,特别是你。”他指着林野,“会喝酒不?把客人陪高兴了,小费比工资还高!”
陈卫东的脸色沉了下来。在那个年代,酒吧服务生在很多人眼中算不上正经工作,更别说还要陪酒。
“谢谢哥,我们考虑考虑。”陈卫东拉着林野就要走。
黄毛笑嘻嘻嘬了口烟:“考虑什么呀!包吃包住,一天三十块,哪找这好事去?”他指着远处一栋闪着霓虹灯的建筑,“就那,‘夜明珠酒吧’,晚上八点来找我。过这村没这店了啊!”
走远后,陈卫东斩钉截铁:“不行。”
“为什么?”林野反问,“东哥,咱们快没钱了!包吃包住,一天三十,干几天就能缓过来。”
“那地方不正经。”陈卫东眉头紧锁,“要陪酒,谁知道还会有什么。”
“咱们是男人,怕什么?”林野据理力争,“就是端盘子倒酒,能有什么?再说了,赚了钱就能找正经工作了。”
见陈卫东仍然不同意,林野压低声音:“东哥,记得咱们为什么来鹏城吗?燕子的病等不起啊!难道真要露宿街头,然后灰溜溜地回去?”
陈卫东不说话了。他沉默良久,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最终艰难地开口:“要去也是我去。你找个正经地方打工。”
“不行!”这次换林野反对了,“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别去。东哥,咱们说好要一起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