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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顺风车的副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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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忙音像某种宣告终结的钟声，在晏时安耳边嗡嗡作响。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冰冷的听筒，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靳沉舟。地下车库。等他。吃晚饭？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足以让晏时安的世界观发生剧烈震荡。这比让他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修改报告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是幻听吗？还是他加班加出幻觉了？他猛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嘶——疼！不是梦！
那……就是真的？那个高高在上、冷得像块万年寒冰、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会议室气压骤降的靳沉舟，主动打电话给他这个小助理，要约他……一起吃晚饭？
晏时安的第一反应是惊恐。这太反常了，反常必有妖！他几乎立刻想到了商业间谍、职场潜规则、或者是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可怕测试。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
他下意识地想逃跑。对，假装没接到电话，现在就立刻离开公司，明天就说自己不舒服提前走了……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以靳沉舟的手段，他要是敢放鸽子，明天可能就不用来上班了，直接可以去财务部结算工资滚蛋了。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送命题。
挣扎间，十五分钟就像被按了快进键，飞速流逝。眼看时间快到，晏时安一咬牙，豁出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就是被毒舌一顿，或者被安排更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吃饭而已，还能吃了他不成？！
他怀着一种悲壮就义般的心情，冲进洗手间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衬衫领子和睡得翘起来的几根呆毛，然后视死如归地走向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
靳氏集团的地下车库大得惊人，分区明确。B区是高管专属区域，灯光更亮，地面更干净，停着的车也无一不是低调奢华的品牌。
晏时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像个误入禁地的迷路者，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目标。很快，他就在一片空旷的区域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流畅冷硬的车身线条，即使在静止状态下也散发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像它的主人一样。
车窗是深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晏时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磨磨蹭蹭地走到车旁，犹豫着是该敲车窗还是直接拉车门。
就在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车门的瞬间，后座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了一半。靳沉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露了出来，目光并未看他，只是看着前方，声音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是，靳总。”晏时安小声应道，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下意识地想去拉后座的车门，却发现车门锁着。他愣了一下。
这时，副驾驶的车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弹开了。
晏时安又是一懵。副……副驾驶？让他坐副驾驶？不是应该坐后排吗？哪有老板开车，助理坐副驾驶的道理？
他不敢多问，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内饰是极致的简约与奢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好闻的皮革味和……靳沉舟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
他僵硬地系好安全带，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身体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身边这尊大神。
靳沉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紧张，熟练地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驶出了停车位。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晏时安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他开车的样子也很符合他的人设——专注，冷静，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手型很好看，腕骨清晰，戴着的那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要去哪里吃饭？吃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带他吃饭？无数个问号在晏时安脑子里盘旋，但他一个也不敢问出口。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掠过车窗，在靳沉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长时间的沉默让晏时安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哪怕只是废话。
“靳总……您……您开车技术真好。”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恭维，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什么蠢话！
靳沉舟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似乎根本没听见，过了几秒，才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话题再次死亡。
晏时安绝望地闭上了嘴。
又过了几分钟，靳沉舟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什么忌口。”
“啊？”晏时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食物。过敏，或者不吃的。”靳沉舟的解释依旧吝啬。
“哦……没、没什么特别忌口的。”晏时安连忙回答，“就是……不太能吃辣。”他小声补充了一句。
靳沉舟没再说话。
车子最终驶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停在一家看起来门面并不起眼，但透着低调质感的餐厅门前。招牌是某种看不懂的外文，没有炫目的灯光，只有门口一盏暖黄色的壁灯。
立刻有穿着得体的侍者上前，恭敬地为靳沉舟拉开车门，显然对他极为熟悉。靳沉舟将车钥匙交给侍者，径直向里走去。晏时安赶紧解开安全带，小跑着跟上。
餐厅内部环境优雅静谧，客人不多，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侍者领着他们走向一个靠窗的、相对私密的位置。
落座时，又出现了一个让晏时安尴尬的问题——是应该坐在靳沉舟对面，还是旁边？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坐在了对面。和老板并排坐吃饭，压力太大了。
侍者递上菜单。厚重的皮质菜单，上面的字晏时安有一半不认识，而且没有标价。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靳沉舟甚至没有翻开菜单，直接对侍者报了几个菜名，语速很快，发音标准。然后他看向晏时安，用眼神示意。
晏时安慌忙合上菜单，窘迫地说：“我……我跟靳总一样就好。”
靳沉舟没说什么，对侍者微一颔首。侍者恭敬地退下。
又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再次陷入微妙的沉默。
晏时安紧张地握着水杯，指尖冰凉。他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靳沉舟。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夜景，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了，但那股疏离感依旧存在。
为什么带他来这儿？晏时安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难道真的是为了吃饭？
菜很快上来了。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分量不多，但香气诱人。靳沉舟点的菜口味都比较清淡，显然考虑到了晏时安“不能吃辣”的提示。
“吃吧。”靳沉舟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利落，开始用餐。
“哦，好。”晏时安也赶紧拿起餐具。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味道很好，但他根本没心思仔细品味，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靳沉舟吃饭很安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速度不慢，但姿态依旧从容贵气。
吃到一半，靳沉舟忽然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看向晏时安，终于开启了今晚第一个像样的对话：
“‘晨曦计划’的海外市场风险预估，你做的那部分，有几个点过于理想化。”
晏时安心里一紧，立刻放下了叉子，坐直身体，进入备战状态：“请您指教。”
靳沉舟便简明扼要地指出了几处问题，都是晏时安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地缘政治和文化差异风险。他的分析一针见血，逻辑严密。
晏时安听得极为认真，不知不觉就被带入了工作状态，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反驳和讨论：“可是靳总，根据最新的贸易协定，关税壁垒的风险应该在降低，我认为这里……”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顶嘴”，猛地刹住车，脸一下子红了，“对、对不起靳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沉舟看着他突然噤声、脸颊泛红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继续说。”
晏时安愣了一下，观察了一下靳沉舟的脸色，发现他似乎真的在等自己的看法，于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分析和疑虑小声但完整地说了出来。
靳沉舟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或指出他逻辑的漏洞，或肯定他某个角度的新颖。
这顿诡异的晚餐，后半程竟然变成了一场小型的工作讨论会。
晏时安渐渐放松了下来，沉浸在与顶尖商业头脑的思想碰撞中，甚至暂时忘记了对面坐的是那个令人畏惧的大老板。他发现，抛开恐惧，单纯从专业角度去理解靳沉舟的思维，是一种极其享受且受益匪浅的过程。
讨论告一段落时，甜品也上来了。是一份造型别致的慕斯蛋糕。
靳沉舟将自己面前的那份，用干净的勺子挖了一小块，尝了一口，然后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那份没动过的甜品，推到了晏时安面前。
“尝尝这个。”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手分享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晏时安看着被推到眼前的精致甜品，又看看靳沉舟面前那份被他尝过一口的，大脑再次宕机。
这……这又是什么操作？！ 老板把他没动过的甜品……让给他了？
是因为看出他喜欢甜食？还是……只是他自己不爱吃？
晏时安的脸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心跳也漏了一拍。这种细微的、超出工作范围的举动，比刚才那些犀利的商业指点更让他心慌意乱。
“谢……谢谢靳总。”他低下头，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口感细腻丝滑，非常好吃。但他根本尝不出味道，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对面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上。
这顿饭，终于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中结束了。
靳沉舟刷卡结账，数字惊人，但他就连签单时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靳沉舟开车，晏时安坐副驾驶。车厢里比来时更安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似乎减轻了一些。晏时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里乱糟糟的。
今晚的一切，都太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晏时安租住的公寓楼下。这是一个普通的中档小区，与靳沉舟的世界格格不入。
“谢谢靳总，麻烦您了。”晏时安解开车门锁，小声地道谢，准备下车。
“嗯。”靳沉舟应了一声，目光似乎扫了一眼他公寓楼的外观，但什么都没说。
晏时安下了车，关好车门，站在路边，看着黑色的迈巴赫没有丝毫停留，利落地调头，驶入夜色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他独自站在晚风中，久久没有动。
今晚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严厉挑剔的工作指导，气氛诡异的单独晚餐，推到他面前的甜品，还有……最后那沉默的注视。
靳沉舟他……到底想干什么？
晏时安甩甩头，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根本理不清。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楼道。
而此刻，行驶中的迈巴赫内，靳沉舟通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站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视镜的视野里，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车厢内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那年轻人身上干净又温暖的气息，混合着甜品的淡淡奶香。
他微微蹙了蹙眉。
带新人吃饭，指导工作……这种浪费时间且毫无效率的事情，他以前绝不会做。
但似乎……感觉并不坏。
尤其是看到他因为一句肯定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或者因为被指出错误而沮丧地抿起嘴唇，又或者吃着甜品时那满足又克制的样子……
靳沉舟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麻烦。但……暂时，还可以忍受。
他踩下油门，黑色的车身加速融入了城市的流光溢彩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