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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因为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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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的夜总比市里沉些，蝉鸣裹着樟树叶落地的轻响，在柏油路上滚两滚，就被晚风吹得没了影。
舂陵三中的月考成绩榜贴在行政楼墙根下，红底黑字的纸被夜风掀得边角发卷，苏逾站在最后排，指尖在“李江舟”三个字上停了足足有半分钟。
数学112分，比上次摸底考整整多了20分。
他怀里揣着本错题本，是去年秋天在文具店挑的硬壳本，封面被手指磨得有些发亮。
昨天晚自习结束，李江舟塞给他的苹果还在书包侧袋里，硬邦邦的。
旁边有两个女生凑着看成绩，叽叽喳喳说“李江舟不是偏科王吗？数学怎么突然这么好？”
苏逾没说话，只是把错题本往怀里又紧了紧，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细碎的欢喜攥得牢些。
“苏逾！”林晚抱着摞作业本从教学楼跑过来，“你这辅导老师当得称职啊，李江舟数学都破百了！”她拍了拍苏逾的肩，错题本从怀里滑出来一点，一张照片从页脚飘落到地上。
苏逾弯腰去捡，指尖捏着照片边角，忽然愣了，照片上是自己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额头抵着数学卷子，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而李江舟半侧着身，手举在面前，镜头外的半只手慵懒地搭在苏逾的脑袋上，眼睛从未离开过苏逾，嘴角似乎还在憋笑。
不过有那么好笑吗？
他盯着照片，想起上周三晚自习，他凑过去讲题时，瞥见对方作文本里夹着这张照片，当时李江舟赶紧把照片往里面塞，说“随手拍的，没什么”。现在才发现，那摸头细节，他之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在看什么？”李江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什么。”苏逾把错题本推过去，红笔勾的辅助线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这道题你解法比上次简洁多了，辅助线找得准。”
李江舟接过本子，翻页的动作慢了些，指尖在苏逾写的解题步骤上蹭了蹭：“还不是苏老师教得好。”
他抬头笑的时候，深陷进去的梨窝仍旧如初，苏逾赶紧移开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的单词本上
“下午物理实验课，一起占前排吧？”
“嗯好。”
实验课的实验室在二楼，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操作台面上，苏逾调试电流表的时候，指尖有点抖，李江舟在旁边记录数据，“这咋动来动去的？”
苏逾没理他，伸手调了调滑动变阻器，电流表的指针又跳了跳，稳在3.2上。“别分心，数据要精确。”他说，语气有点硬，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吧，刚才李江舟说话时，气息蹭过他的耳尖，有点痒。
李江舟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只是把记录纸往苏逾那边推了推，让他能看清。苏逾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着笔的姿势很稳，和他解数学题时慌慌张张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班会课上，班主任曹诺拿着成绩单，特意提了李江舟：“李江舟同学这次数学进步很大，大家要多向他和苏逾学习，互相帮助。”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扫过来，苏逾坐在座位上，看着李江舟站起来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校服后领上沾了片白粉渍，应该是去小卖部的时候不小心蹭到楼梯口的白墙了吧。
苏逾抬手，指尖轻轻触到李江舟的衣领，把粉渍拍掉。
动作很轻，快得像只是碰了下空气，可李江舟还是回过头，把凳子往他这边挪了挪：“怎么了？”
“衣领上有粉渍。”苏逾的声音有点干，他从没这么近看过李江舟的脸，下巴上有颗小小的痣，是之前没注意到的，眼神亮得像盛着星光。
他忽然慌了，赶紧移开目光，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你脸上有个痘。”李江舟突然说，眯着眼睛凑过来一点，“在左脸，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苏逾的脸一下子热了，他早上出门时照过镜子，没看见痘，大概是这几天吃烧的上火了。
心里有点气，又有点慌，气李江舟哪壶不开提，慌自己这副样子被他看见。“丑？”他问，声音冷了点，其实是在掩饰紧张。
“不丑。”李江舟赶紧摆手，耳朵尖有点红，“就是……想着告诉你，不然你自己可能没发现。”
放学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两人并肩往家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叠在柏油路上。李江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黑绳手链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你最近咋不跟林晚一起走了？”
“她搬家了，不顺路。”苏逾说，踢飞一颗小石子，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里，没了声。
“我看你在学校也没跟别人讲过很多话。”李江舟又说，声音轻了点，“是不是天生就不爱说话？”
“嗯。”苏逾应了声，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爸妈走了以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连跟爷爷奶奶都很少说心里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江舟突然开口：“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吧？我听说县图书馆新到了一批书。”
苏逾点点头，心里有点软，李江舟好像总知道他想什么，知道他周末大概率会待在家里刷题，知道他需要有人陪着。
沉默了会儿，他突然小声说：“我想去华中师范大学。”
李江舟踢石子的动作一下子停了，转头看着他：“华中师范？你以后想当老师？”
“嗯。”苏逾点点头，手指攥着书包带，“想回舂陵当高中数学老师，教像你这样……数学不好的学生。”他没好意思说，其实是想留在熟悉的地方，怕去了陌生的城市，就再也没有属于李江舟的记忆了
“那我想考武汉大学的中文系。”李江舟说，眼睛亮了些，“武汉大学离华中师范不远，坐地铁也就半小时，到时候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一起去吃武汉的热干面。”
苏逾愣了，抬头撞进李江舟的目光里，里面盛着夕阳的光，还有他看不懂的温柔。“为什么？”他问，“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因为缘分啊。”李江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盒子，递过来，“你还记得《无衣》吗？上次语文课背这首诗，你从教室外面走过，刚好我念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我当时就觉得，这肯定是缘分。”
苏逾接过盒子，打开的时候，指尖有点抖。
里面是支黑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棵小小的樟树，树干的线条很细，叶子的形状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手工刻的。“这是我爸教我刻的，”李江舟说，有点不好意思，“刻得不好，你别嫌弃。”
“没有。”苏逾握着钢笔，笔身的温度慢慢传到掌心，“为什么送我钢笔？”
“周末去图书馆你就知道了。”李江舟笑着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我到家了，明天见。”
苏逾看着李江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自己家走。
楼道里的灯坏了，他摸着黑上楼，打开房门，把钢笔放在书桌靠窗的位置。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钢笔上，樟树的纹路在桌面上投下小小的影子。他坐在椅子上，握着钢笔，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今天开始不一样了，就像这钢笔上的樟树，慢慢在心里扎了根，会长出叶子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