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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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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种凝固的胶质般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林皓又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上午，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雕像。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出明暗交替的条纹，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永夜的空间，对光线的流动毫无反应。我只听得见他偶尔极其缓慢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心脏在毛茸茸胸腔里过于急促的搏动。
不能再这样了。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每一粒的流逝都带着白川那双冰冷眼睛的注视。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撬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我走到玄关，叼起他那双灰扑扑的运动鞋，鞋面上还沾着昨日的尘土。我把它们拖到沙发前，放在他低垂的视线下方，然后蹲坐下来，用我最专注的眼神望着他，尾巴在地板上扫出轻轻的、催促的节拍。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动静，目光从虚无中慢慢聚焦，落在那双鞋上，再移到我脸上。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那里面没有不耐烦，更像是一种处理陌生信息的迟缓。
“……又要出去？”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干涩，滞重。
我立刻站起来，兴奋地原地踏了两步，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急切的“呜嗯”声，用鼻子去顶他的手背。触碰到的皮肤微凉，带着室内停滞空气的温度。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仿佛在权衡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拾起了鞋子。不是出于期待，更像是一种对既定程序（遛狗）的被动执行。他系鞋带的动作很慢，手指显得有些不听使唤。
套上牵引绳的那一刻，我几乎要雀跃起来。门打开的瞬间，室外喧嚣的声浪和复杂的气味洪流般涌入，让我每一个感官细胞都骤然苏醒。城市像一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蜂巢，而我被囚禁在安静的蛹里太久了。
可林皓似乎把这喧闹隔绝在外。他牵着我，步伐拖沓，视线低垂，只盯着脚下人行道砖块拼接的缝隙，仿佛那是一条能指引他通往某个安宁之地的隐秘路径。他对我探索性的东嗅西闻毫无反应，对我的偶尔停顿也只是机械地拉拉绳子。
我们走到了社区公园。午后的阳光正好，孩子们在沙坑里尖叫嬉闹，老人们坐在长椅上闲聊，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被修剪后的清新气息和远处飘来的烤红薯的甜香。这生机勃勃的一切，反而更衬得他格格不入。他找了一张僻静的长椅坐下，松开牵引绳，然后便又回到了那种放空的状态，目光投向远处 playground 上色彩鲜艳的滑梯，却又像什么也没看见。
焦灼感在我胸腔里啃噬。一年。我只有一年。而他甚至不愿抬起眼皮看看这个世界。
我必须引起他的注意。
我跑开几步，故意在一个水坑边停下来，伸出爪子，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碰了碰浑浊的水面，然后立刻缩回来，抬头看他。他没有反应。
我又跑到一棵银杏树下，人立起来，用前爪去够低垂的枝叶，嘴里发出委屈似的呜咽——以前顾瑶够不到书架顶层的书时，就会这样看着他，等他笑着过来帮忙。他的视线似乎飘过来一瞬，但又很快移开，焦点涣散。
内心的呐喊几乎要冲破这犬类的声带。看我！林皓！是我！看看这些巧合！这些你和我之间才有的小动作！
我急躁地在他脚边转圈，最后心一横，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我凑过去，用湿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虚握着的手。然后，伸出舌头，极其快速而轻柔地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他猛地一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倏地收回了手。他终于彻底地看向我，目光里不再是全然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被打扰后的惊愕，以及更深层的困惑。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些微的波澜，“……干什么？”
我没有退缩，依旧仰头看着他，努力用眼神传递无法言说的信息。我的尾巴小心地摇动着，既不安又充满期盼。
他盯着我，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艰难地翻搅。他慢慢地、再次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悬停在我的头顶上方，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你好像……”他喃喃自语，眉头越皱越紧，“……有点奇怪。”
不是“熟悉”，是“奇怪”。但总好过“无视”。那层厚厚的玻璃罩子，似乎终于被我笨拙的爪牙磕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白痕。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注视感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刺穿了我的感官。
我猛地转头，颈毛微竖。
不远处的另一张长椅上，白川坐在那里。这次他没有拿报纸，只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个纯粹出来晒太阳的闲人。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们这边，没有任何情绪，像在观察玻璃箱里的标本。当我的惊恐通过视线传递过去时，他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抬了一下下巴。
那是一个提醒。一个冰冷的、无声的倒计时读秒。
林皓顺着我警惕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白川。他脸上掠过一丝纯粹的茫然，显然只觉得那是个陌生的路人。
“又怎么了？”他问，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似乎把我刚才那点“奇怪”的举动归为了犬类无常的精力过剩。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走吧，该回去了。”
他重新扣上牵引绳。我最后看了一眼白川，他依旧坐在那里，沐浴在阳光下，却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回去的路，林皓的步伐似乎比来时更沉重了几分。我的第一次主动出击，似乎收效甚微。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一年太短，而他的悲伤太深重。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更快地抵达他，在那片冰冷的荒漠里，重新种下希望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