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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犬吠 ...

  •   春日暖阳下,那抹幽蓝却叫人瞧一眼,便好似同万年的冰窟对视一般,周身战栗。
      徐岑笑道:“银娘子既然有此簪,难道也曾上过战场么?”
      俞遥目视着前方道路的风景,笑道:“我既有此簪,自然上过战场。”她回眸,“陆承恩,说不定,我们还在战场上交过手呢。”
      徐岑打量着她头上的长乐簪,不知为何,竟愈发觉得熟悉,道:“这支双首飞鱼……能否借在下一看?”
      俞遥刻意离他远了些,笑道:“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那我说,我曾统率三军,单枪匹马杀入敌营,于万人阵中割你家冠英伯首级如探囊取物,你也信?”
      徐岑笑了笑,不答。
      俞遥笑道:“话本子看多了,自然觉得自己也好像书中人一般,无所不能。其实,这支长乐簪非我所有,是一位故人之物。”
      谈起战场上的故人,也许是旧相识,也许是已故之交。徐岑不再问,静静与她骑马并行。
      马蹄轻踏间,一阵狂躁的犬吠自仪仗队尾传来。
      只听萧大富大喊大叫道:“富贵儿,出来!”
      “嗷,嗷嗷!”
      萧大贵猫下了身子,要将躲在一辆马车下的富贵儿拉出来:“你过来!”刚伸出手去,那长腿的牧羊犬早已溜得没影儿了。
      萧大富喃喃道:“奇怪,它今日怎么这样发狂……”
      萧大贵道:“哎呀,你可别寻思了,快追吧!”
      萧大富高声喊道:“富贵儿!”他二人自送婚队列的尾追到了头,那牧羊犬却时而在东,时而在西露出一颗狗头,将二人耍得团团转。
      萧大贵骂道:“这狗……定是失心疯了!”
      俞遥驾着踏雪小跑而来:“怎么了,富贵儿呢?”
      萧大富喘着气道:“郡……银泠,它今日不知怎么了,发疯似地跑啊……”
      萧大贵接着道:“而今,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俞遥喊道:“富贵儿!”
      陆承恩说不管便懒得管他们,但听到这样一声叫喊,又奇怪又好笑,这名字实在像是一个地道的南宁人的小名。但他还是决定不管他们,一个人悠悠地骑着马,怀中抱着佩剑,一副厌倦俗世、看破红尘的冷漠表情。
      徐岑亦驾马追至她身后,问道:“银娘子是在找一个叫富贵儿的人?”
      俞遥正四处找它不见:“我……郡主的狗!”
      徐岑眉一挑:“狗?”
      萧大富道:“哎呀,就是我们郡主那只灰毛长脸大耳粗腿的……”他一句话说得太长,又接不上气来。
      萧大贵便替他接道:“狗!”
      俞遥正调转马头,四处寻觅那只牧羊犬的踪影,忽然,自东南角一处雪地乱草丛中,一个银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俞遥高呼道:“富贵儿!”
      那灰影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干枯的草丛深处钻去。
      “驾!”也是那一瞬间,俞遥一夹马肚,便飞了出去。
      “陆……铁树!”徐岑大喊,“护好郡主!”
      陆承恩撇了撇嘴,也高呼:“陆承恩,你自己护!”
      “别停,往京州走!路上交汇!”最后一字说出时,徐岑与他的白马已飞过了乱草雪堆。
      “你……”陆承恩咬咬牙,正要发作,马车中的女子却出声道:“陆将军,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承恩只得平静下气息,道:“郡主勿忧,无事!”他将手中佩剑高举过头顶,“所有人,听我号令,继续前行!”
      “是!”
      俞遥的马跟着那一抹银灰影子飞了出去,在干草、石堆、雪地里没头没脑地狂奔。千奇百怪的树枝不时划过俞遥的头和手,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密的伤疤。
      这伤口实在太细,血液实在太少,以至于她几乎未曾察觉到疼痛。
      这样浅的伤,对于一个曾经从古战场活地狱中爬出来的人,实在不值一提。
      “富贵儿!停下!”俞遥飞马越过一截倒地的枯木后,回首道,“陆承恩,当心!”
      徐岑纵马一跃,亦飞过那枯木。
      “嗷嗷,嗷嗷嗷!”
      犬吠渐近,俞遥赶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只银灰色的牧羊犬:“富贵儿,你叫我好找,你跑什么呀!”
      富贵儿仍龇牙咧嘴,嘴里滴着几滴浓稠的血:“嗷嗷,嗷嗷!”
      俞遥朝它狂吠的方向看去,雪中一片殷红,倒着一只瘦弱的公鸡,喉颈已被咬断。
      俞遥一惊:“富贵儿,是你干的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怒喝:“不是它,还有谁?!”
      俞遥抬眸,那片殷红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双踩着破旧草鞋的龟裂的脚。自那双脚往上看去,是一件处处破洞却还算干净的布衣,再往上,便是一张狰狞如鬼魅、纵横若沟壑的脸。
      “老人家。”徐岑挡在俞遥身前,遮住了她的视线,“多有得罪,在下替我家恶犬赔个不是。”
      “赔不是?”那相貌奇丑无比的老人骂道,“我儿大婚,我遍请亲朋好友,为的就是热闹一番,如今好了,鸡飞狗跳的,我家唯一一只鸡都被你咬死了,你拿什么赔我?不如,把你这只狗赔给我好了!”
      俞遥立马将富贵儿抱得更紧了些:“那不行!”
      徐岑赔笑道:“老人家,我们无意打搅令郎喜事,我这儿有些银两,权当赔个不是,还望老人家恕罪。”
      那老人见徐岑自腰间锦囊一下便取出了五两碎银,本就鼓得如青蛙一般的双眼越发地突出。他颤抖着接过徐岑的银子,下拜道:“五两,可够我们一家人半年的花销啊……多,多谢恩公,如不嫌弃,不如来老朽寒舍赏赏光,热闹热闹?”
      徐岑正犹疑,俞遥笑道:“好啊,不过你不能再盯着我的狗。”
      老人连连哈腰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请,快请……”
      徐岑道:“银娘子,我们还是赶紧回程吧。”
      俞遥一脸哀求:“可是,我想看看你们中原人的婚礼……”
      徐岑不禁道:“这是为何?”
      俞遥笑道:“我是郡主侍女,将来是要伺候她出嫁的。我家郡主怕生,若我知道你们中原的婚礼是怎么回事儿,日后她便不会行差踏错了。”
      徐岑笑道:“看来北冥郡主对临王殿下也并非无意。”
      俞遥也笑了:“她只是不知道,做那大红盖头下的女子,究竟该怎样罢了。”
      徐岑点头道:“好吧。老人家,请引路吧。”
      “好好好,请请请……”老人一笑,皱纹立时蔓延到了整张脸上,变得更加面目可怖。他走时,不忘抱起雪中那只惨死的鸡。
      二人二马一犬,跟在那老人身后,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荒芜的村庄。
      老人道:“老朽姓乔,这村子里啊,就是乔家村,只是如今年富力强的壮丁都被征调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守着这村子,难免有些寥落。”
      俞遥不禁道:“那你的儿子,不去吗?”
      “我的儿子……”乔老人愣了愣,“回来了。”
      “噢。”俞遥笑道,“这样呀,恭喜了。”
      乔老人哈哈大笑:“我也没想到我的儿子还能回来,但他既然回来了,便是全村的骄傲!”
      俞遥会心一笑:“你有一个好儿子。”
      走到一座破落得几乎不成样子,只剩四面光光的墙壁和一顶被雪压实的厚厚茅庐前,乔老人道:“这里就是敝寒舍,还请二位不要嫌陋。”
      俞遥将富贵儿同白马黑马栓在一处,摸了摸它的狗头:“等我回来。”
      富贵儿叫道:“嗷呜。”
      徐岑四顾,不见一个宾客朋友,奇怪道:“老人家,你的亲朋好友呢?”
      “唉……”乔老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到底是瞒不住哟……实不相瞒,老朽今日,并没有请来亲朋好友……”
      徐岑警惕道:“何意?”
      乔老人又叹一声:“这村里的人,不是出征,便是逃亡,哪儿还有人呀?老朽守在这儿这么些年,不过是等着儿子罢了。如今,我儿成婚,这村子里呀,却没有人咯……其实这里,只有老朽与那老婆子,和一对新人,再无旁人了……”
      徐岑听这话,倒是放下了心。这样时节,这样环境,如何能有人肆意开席、大宴宾客?况且这老者看起来亦非千金在握之辈。这样简陋粗朴的茅庐婚嫁,倒才像那么回事。
      俞遥笑道:“不妨,我们就是你的宾客!”
      乔老人又一阵大笑:“这位娘子倒是爽快,里头请,快请!”
      随着老人进了茅屋,堂前简朴破旧,桌上所有,不过五六只缺口的碗,一小盘浅浅的黄米饭,一道黑乎乎不知为何物的菜叶,一道被切得透明晶莹的白萝卜薄丝。还好屋内栋梁上大张着红布,四角交叉,垂至地面,方才有些喜庆的样子。
      乔老人自豪道:“日前节庆,我替我儿领了军饷,今日,便同贵客一起小聚一番!”
      俞遥笑道:“恭喜恭喜!”
      乔老人高呼:“老婆子!哎呀,这婆娘,定是又给我儿梳妆打扮去了,哈哈!”他赔笑道,“小儿年轻爱美,二位贵客恩公稍候,稍候啊。”
      俞遥摆摆手:“不妨事。”
      乔老人掀起一小门布帘便进了另一屋,片刻后传来他的声音:“哎呀,差不多得了,瞎讲究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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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素昧平生的朋友们,这里是平明孤客。我呢,既是《鲲宁元年》的作者,也是其中的一员。欢迎大家来书中看我:)故事写完,我也该放下执念,重新做人咯~希望大家开心快乐每一天!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