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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乔家 ...
徐岑在屋内踱步,自东至西,自南至北,不时瞧一瞧天,又看一看地。
他腰间挂着掠鹰,剑佩琅然作响。
俞遥瞧着他走过来又走过去,笑道:“看来是真的。”
徐岑闻言一动:“什么是真的?”
俞遥笑道:“你跟我说的话,至少有那么一句是真的。”
徐岑摸不着头脑:“我说了什么话?”
俞遥咳了咳,开始学起他的腔调:“家父陆勇,妹妹承欢,我陆承恩不曾婚配……”她不禁大笑,“我虽不知道你父亲是不是叫陆勇,又有没有一个叫承欢的妹妹,但,你不曾婚配,倒是真的。”
徐岑面上一红:“我……”
俞遥叹息道:“还想同陆将军讨教一番南宁婚俗,看来,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徐岑笑道:“银娘子莫要小瞧了在下。我宁朝婚姻,依古制,行六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新婚之日,需在新房内燃一对龙凤花烛,彻夜不缀,婚床上洒满桂圆、红枣、花生、瓜子……”
俞遥打断道:“我哥哥从不让我在床上吃东西的。”
徐岑道:“啊?吃东西?噢……那不是用来吃的,那是寓意早生贵子……”
俞遥打断道:“我不喜欢孩子。”
“不喜欢便不要好了。”徐岑刚出了口,整张脸都涨成了关公那般的红色。
俞遥道:“不要什么?”
徐岑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越发紊乱,乱得他连脑子都成了一锅粥,耳边更是嗡鸣不断。他忙背过身去,咳了又咳:“我……没……没什么……”
“陆承恩,你看!”俞遥拉着徐岑的衣角,跑到了一处对着窗边摆放的小木台前。
“龙凤花烛?”徐岑恍惚道。
那确实是一对雕龙画凤的红烛,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古物了,想必是乔老人珍藏着给爱子大婚留下的。
徐岑喃喃:“可是,为什么会摆在这里,而不在洞房?”
俞遥拂过眼边的碎发:“那话本小说上常常说起‘送入洞房’之类,为什么新婚夫妇都要躲到山洞里去呢?去做什么呢?”
“因为……”徐岑又咳了咳,这样近地瞧着这女子的面孔,他已自觉,意乱情迷,急忙后退了一步。
一滴血自她的眼角流下,仿佛一滴鲜红的眼泪。
徐岑不觉又上前了一步:“银泠,你受伤了?”
俞遥胡乱自眼角抹了一把,那贴着眼角的一道细细的伤口又冒出些许血来:“噢,或许是方才骑马被树枝划到的吧。”
徐岑递上一方白帕:“别碰,会留疤。”
俞遥笑道:“留就留呗。”
徐岑奇道:“我们中原的女子,都十分珍惜自己的容貌。你,不在乎?”
俞遥道:“从前自然是在乎的……”她想起她的第一道疤,是心口之上的一道箭伤。她曾在云州城下,被宁军一箭从后背贯穿前胸,回到王军帐中,医师抹了一把汗,剪去了箭头和箭尾,拔出了留在她血肉之中的倒刺,命是保住了,那伤口,却永远留了下来。
此后数年,云州将士所受的伤和痛,北冥郡主也一并承受过。
徐岑道:“后来呢?”
俞遥一笑:“后来啊……我有一位故友,他自小习武,一身的伤,他开解我说,每一道杀不死我们的伤,都会让我们在痊愈后变得更强。所以我不在乎。”
徐岑道:“又是那位故友?他还在云中吗?”
俞遥道:“他永远留在云中了。”
徐岑蹙眉:“他……”
“死了。”俞遥淡淡道,“他的伤没有痊愈。”她的声音平静得异常,朝窗外的白昼投去一抹无奈的笑,仿佛那一刻,她的魂魄亦随之去了。
徐岑大概能猜到,那于她而言,定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也许,那故人还活着的话,她就不会远来宁朝了。
徐岑咳了咳,想要打破眼前僵局:“那老人家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出来?”
俞遥回过神来:“是啊。”
说着,乔老人匆忙小跑了出来:“二位久等了,我儿就来,就来!老婆子,赶紧的!”
“唔!”一声奇怪的声音答应了乔老人的话,随后是一阵轱辘声,像是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小屋前的布帘子掀开了,徐岑和俞遥都定睛细看,想瞧一瞧这对新人的模样。
乔老人偷偷绕到茅屋一角,将垂在递上的一角红布用力一拽,伴随着一声苍老的呼喊:“闹喜咯!”霎时间,屋梁上的几张红布全都刷拉拉落了下来。
“嗯?”红布落在了俞遥头上、身上,宛若一面新人的红纱。
徐岑的掠鹰剑已拔出,却僵持在手中,并未动作。
他被一层红布所包裹,他眼前的女子,也被一身红妆所覆盖。
这层纱布极透极薄,却也极长极宽,他想卷起红布,却无论怎么卷,都解不开、走不出。
俞遥惊喜道:“陆承恩,这是什么风俗?”
徐岑道:“这是……”
又是一阵轱辘声,想必新人已经到了堂前。乔老人连声笑道:“娘子,这是乔家村闹喜的风俗!娘子和恩公在这结中,越是解不开,日后呀,越是缠绵悱恻、不离不弃呢!哈哈哈哈!”
徐岑道:“老人家,你搞错了,我们不是!”
“哈哈哈哈!”乔老人笑道,“恩公不必解释啦,老朽什么没经历过!都懂得,懂得!”
徐岑又气又笑:“我……”
他仿佛忘记了手中的掠鹰,又或是不愿剑毁红幔,于是,在一层又一层的交缠环绕中,愈陷愈深,终于无法自拔。
“喂,陆承恩!”
徐岑转身,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同她一般,也被这迷魂的红幔阵缠绕,难以脱身。
见俞遥被绕得粽子一般,徐岑不禁莞尔。
俞遥跺脚,她此时也只有一双腿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了:“你笑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徐岑大笑,他倒还有一只左手可以动弹:“五十步就是可以笑百步。”他用手托举着红幔,朝她靠近,红光之下,他的心竟又一次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陆承恩,你怎么了?”俞遥在他眼前晃悠,“是你脸红,还是我眼花了?”
“我……”徐岑凝眸,“银,银泠……”
“哎……”俞遥被脚下的红幔一绊,撞倒在他身上,“咦……你这个人……上一次在雪山,我当你是贪生怕死,可现在,你的心为什么还是跳得这样快?”
徐岑轻喘着气息,他的手放下了托举的红幔,一瞬间,那抹鲜艳的颜色便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之上,如同一面真正的红盖头。
那时,他心道,若这一切是真的,该多好啊?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驱使着他的身躯往下、往前一探,隔着红幔,欲触碰她的朱唇。
“陆……”俞遥的眼里满是惶恐,并非因为他奇怪的举止,而是因为一种十分熟悉又温热的气息。
那种生命自指间里流逝、魂魄自躯壳里抽离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血。
徐岑胸前的血正汩汩涌出,滑落到俞遥眼前的红幔之上。他想要解开右手和掠鹰上的红幔,那支刺入他胸膛的长枪却猛地一绞,将他心口的一字变成了十字。
“陆承恩!”俞遥惊道。
徐岑咳了一大口血出来,朝俞遥身侧冲了过去,终于撞破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红布。
乔老人的长枪自他伤口脱节,口中大叫:“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都是你害了他,都是你害了我儿!”
徐岑将俞遥撞到一面空墙,眼前红布落尽,他们才得以看清,这座茅庐的本来面貌。
梁上各处,红绸落尽,赫然系着雪一样纯洁的白幡。
徐岑捂着伤口,他只觉得掌心之下,好像就是他跳动的心脏。他一瞥堂前,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妪站在轮椅旁边,不知是她搀扶着轮椅,还是轮椅搀扶着她。另一人坐在轮椅上,面对着堂前,背对着他,头戴纱帽,似还披了一件红披风,披风下,露出了一片一片的甲胄。
那想必就是新郎了。
俞遥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什么?”乔老人大笑,“这天底下的事儿,很多是不需要理由的!不过既然是一家人,说给你听也无妨!”
俞遥道:“呸,谁与你是一家人!”
乔老人道:“你磕了头,就是一家人了!”说着,抽紧了俞遥身上的红布,将她自徐岑身边拉到那轮椅之侧。
“银泠!你别动她!有……什么事,找我!”徐岑的冷汗瀑布似地往外冒,左手怎样撕扯那红布都撕扯不开,只好耐心去解困住右手和掠鹰剑上的一个又一个结。
乔老人道:“还没轮到你,放心吧。”说着,老妪将俞遥的头往轮椅边一按,乔老人继续道,“你不是问为什么吗,好,我现在就给你答案!”他伸出右手的五个手指,瞪大了那双恐怖的眼睛,“五两,你们一出手就是五两啊!”
俞遥道:“什么……”
乔老人道:“五两是够我们活半年,可是五十两,五百两,五千两呢?!”
俞遥骂道:“真是恩将仇报!况且,我们行路之人,哪有那么多钱!”
乔老人笑道:“就算没有,我也能让你们有!”
俞遥怒道:“你这样人的儿子,也配是全村的英雄吗,我看,他分明是……”她边说边挣脱着老妪,目光刚移至那轮椅,忽然变得疑惑。
那端坐轮椅之人似乎身着一件宁军的铠甲,绊甲丝绦已经腐朽,甲片也已然残破。奇怪的是,甲胄之下便戛然而止,此人的一双腿,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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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素昧平生的朋友们,这里是平明孤客。我呢,既是《鲲宁元年》的作者,也是其中的一员。欢迎大家来书中看我:)故事写完,我也该放下执念,重新做人咯~希望大家开心快乐每一天!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