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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陆家别墅的隔音极好,厚重的窗帘将都市的喧嚣与光污染彻底隔绝在外。但顾铭轩躺在过于柔软的床上,却觉得自己正躺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地底传来的、沉闷而危险的震动。

      脑海里,两个意识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彼此嘶吼,冲撞,撕咬。

      「他们发现了!那个老东西拿走了我的头发!他怀疑了!」陆嘉言的声音尖利,充满了被困和即将被揭穿的恐慌,疯狂地冲撞着意识的壁垒。
      「闭嘴!冷静下来!」顾铭轩用自己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但那恐慌如同病毒,依旧渗透进来,让他指尖发凉。
      「冷静?怎么冷静!DNA结果出来,你就完了!我也完了!我们都会被他当成怪物给解剖了!」
      「还有那个杜仲山!他的破实验室被人摸了!天知道哪些东西被偷看了!要是让人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都是你!你这个该死的老鬼!凭什么占着我的身体!凭什么把我扯进你的破事里!」

      愤怒、恐惧、绝望……属于陆嘉言的激烈情绪如同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顾铭轩用钢铁般意志构筑的堤坝。他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眼前甚至开始出现闪烁的光斑。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俊朗、却因为内在的剧烈冲突而扭曲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混乱,时而惊恐,时而冰冷,时而狂暴。汗水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不是他顾铭轩。也不是陆嘉言。

      这是一个怪物。一个由仇恨、科技、伦理禁忌和两个破碎灵魂强行缝合而成的怪物。

      陆建国怀疑的视线,杜仲山实验室被入侵的警报,林婉清和赵国梁依旧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威胁……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游弋而来,吐着信子,缓缓收紧,即将把这个脆弱的秘密彻底绞碎。

      没有时间了。

      再也没有时间让他慢慢布局,徐徐图之。

      等待他的,要么是被拆穿,失去一切,甚至可能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要么……就是彻底疯狂,被陆嘉言失控的意识吞噬,变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

      两条路,都是绝路。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盯着那双剧烈动荡的眼睛。肺部仿佛又回忆起那致命的窒闷和疼痛,喉咙里泛起熟悉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顾铭轩的绝望。

      而镜中这具年轻身体里奔涌的、因恐惧和愤怒而加速的血液——那是陆嘉言的绝望。

      两种绝望在此刻交汇、融合,反而催生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冰冷的平静。

      像沸腾的岩浆骤然遇到极地寒流,瞬间凝固成坚硬而危险的黑色岩石。

      退无可退。

      那就不退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摸着冰冷的镜面,触摸着镜中那个陌生而疯狂的倒影。

      那就,赌上一切吧。

      把所有棋子,不管明的暗的,忠的奸的,全部掀翻在棋盘上。

      把这齣戏,直接推向谁也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终局。

      要么,一起生。

      要么,一起死。

      他眼底所有的混乱和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他转身,不再看镜子。走到衣帽间最深处,打开一个隐藏在暗格里的老式保险箱。里面没有多少现金或珠宝,只有几份至关重要的文件,以及——一个深棕色的、巴掌大小的旧木盒。

      他拿出木盒,打开。那枚银色U盘和那支黑色录音笔,静静地躺在天鹅绒衬垫上,像两枚等待发射、注定要毁灭一切的子弹。

      他合上木盒,紧紧攥在手里,木头的粗糙纹理硌着掌心。

      然后,他换上一身最简单的黑色衣裤,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佣人和监控死角,离开了这座奢华而压抑的牢笼。

      深夜的都市并未沉睡,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勾勒出冰冷而巨大的建筑轮廓。他驱车穿过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引擎的低吼像是为他送葬的序曲。

      最终,他来到了铭轩集团总部大厦的楼下。

      仰头望去,大厦如同一柄黑色的巨剑,直插漆黑的、没有星辰的天幕。最高处的避雷针,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冷漠俯视众生的眼睛。

      他乘坐电梯,直达顶层。然后,推开最后一道安全门,走上了空旷无人的天台。

      刹那间,猛烈的风声灌满了他的耳朵,如同无数亡灵在呼啸。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他的脸颊。整个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铺陈开来,璀璨,繁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一片巨大的、闪烁着微光的集成电路板。

      他走到天台边缘,低头俯瞰。车辆如同发光的甲虫,在高架桥上缓慢移动。人类如同蝼蚁,渺小得可笑。

      他曾是这片冰冷繁华的一部分,是其中的猎食者。如今,他站在这里,像一个被系统剔除的病毒,一个即将被格式化的错误代码。

      他深吸一口冰冷而稀薄的空气,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感。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在此刻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从口袋里拿出属于陆嘉言的手机。屏幕的光亮起,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

      信号很弱,风太大,干扰了通讯塔。图标上那个小小的扇形标志,时不时闪烁一下,变成一个红色的叉。

      他试了几次,编辑好的信息都无法成功发送。

      他啧了一声,举着手机,像举起一个火把,在天台边缘缓缓移动,寻找着信号稍强的位置。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脚下是万丈深渊。

      终于,在某个角落,信号格顽强地跳动了一下,稳定了一格。

      够了。

      他停下脚步,再次俯瞰了一眼脚下那片他曾经奋斗、热爱、最终又背叛了他的城市。

      然后,他点开通讯录,选中了那几个早已输入好的、代表着所有恩怨纠葛的名字——林婉清,赵国梁,陆建国,杜仲山,周若琪,宋雨桐……

      他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没有一丝犹豫。

      旧木盒在他另一只手里,沉甸甸的,装着所有的过去和罪证。

      他按下发送。

      信息的发送进度条在风中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前爬行。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天际线,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游戏结束。

      或者说,真正的游戏,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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