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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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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小型会议室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如同斩断了与外部世界最后的联系。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混合着昂贵地毯吸附的陈旧烟味、皮革座椅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声无息弥漫开的、高度紧绷的紧张感,几乎能嗅到肾上腺素的铁锈味。
这里不像楼下那些用于展示的豪华会议室,没有落地窗,没有城市夜景。只有四壁包覆的吸音材料,一张沉重的长桌,几把椅子,一盏光线被严格约束、只照亮桌面的低悬吊灯,营造出一种近乎审讯室的封闭与压迫。
顾铭轩(陆嘉言)站在主位,背后是冰冷的墙壁。他没有坐下。年轻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沉静地扫过陆续进来的人,如同检阅一支即将走向终局的军队,尽管这支军队里,全是他的敌人。
林婉清是第一个到的,裹着一身黑色大衣,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惊疑不定和一丝被深夜叫来的恼怒。她看到会议室里的阵仗和“陆嘉言”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神情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选择了离门最近的位置。
紧接着是赵国梁,他脸色阴沉,步伐却刻意保持着沉稳,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快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陆嘉言”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威胁,仿佛在掂量这只突如其来的、打乱所有计划的变数。他拉开林婉清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幅度很大,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陆建国是独自来的,穿着深色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冷静的法官走入法庭。他的目光最是锐利,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陆嘉言”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寻找着任何可以证实或证伪他心中那个疯狂猜想的证据。他选择了长桌另一端的座位,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也便于观察全局。
杜仲山来得最晚,白大褂外面随意套了件外套,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像是刚从实验室的灾难中挣扎出来。他的眼神躲闪,焦虑几乎要从皮肤下渗透出来,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交握,搓动。他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陆建国,缩在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周若琪和宋雨桐最后被请了进来,她们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不安,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卷入这场诡异的午夜集会。周若琪的目光与“陆嘉言”接触时,迅速移开,带着残留的惊惧和疏离。宋雨桐则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保护性的警惕。
门被最后进来的、顾铭轩仅存的暗线从外面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最终敲定的音锤。
所有人都到了。
猎物与猎手,演员与观众,父亲与“儿子”,仇敌与故人……所有角色都已就位。
灯光下,每一张脸上都写着不同的情绪,却在空气中交织成同样一种东西: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陆嘉言”缓缓走到长桌顶端,他没有坐下,只是将那个深棕色的旧木盒,轻轻地、却带着千钧分量般,放在了桌面上。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各位。”他开口,声音是陆嘉言的清朗声线,语调却是一种属于顾铭轩的、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平静,冰冷得没有一丝波纹,“请各位来,只为一件事。”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林婉清、赵国梁、陆建国、杜仲山……最后回到木盒上。
“清算。”
林婉清猛地吸了一口气,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赵国梁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不屑的冷哼,身体却微微前倾,进入了防御姿态。陆建国的目光更加锐利。杜仲山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拧断。
“陆嘉言”打开木盒,拿出那支黑色的录音笔。
“先从一些……旧事开始吧。”他拇指按下播放键。
刹那间,林婉清和赵国梁那充满算计、冰冷、得意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两人脸上,也扇在在场其他不知情者的心上。
林婉清的脸色由白转青,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不是羞愧,而是愤怒和恐惧。赵国梁猛地一拍桌子,试图打断:“够了!陆嘉言!你搞什么鬼!拿这种伪造的东西……”
“伪造?”“陆嘉言”打断他,眼神像冰锥一样钉过去,“需要我请声纹鉴定专家当场验证吗?或者,请赵总解释一下,三年前通过境外空壳公司转移的那笔三千七百万的资金流水?”
他又拿起那枚银色U盘,插入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一份份邮件截图、财务记录开始自动播放,清晰地展示着赵国梁早期的不干净操作,以及林婉清对顾铭轩财产的处心积虑。
证据一件件抛出,如同连环重锤,砸得林婉清和赵国梁体无完肤,脸色死灰,连反驳的气力都仿佛被抽空。
“至于您,陆总,”“陆嘉言”的目光转向陆建国,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您怀疑得没错。您儿子的头发样本,和顾铭轩的DNA,当然对不上。”
陆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现在使用这具身体的,”“陆嘉言”指了指自己,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就是顾铭轩本人。”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周若琪猛地捂住嘴,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骇然和难以置信。宋雨桐惊骇地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林婉清和赵国梁如同被雷劈中,彻底僵住,眼神空洞,仿佛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陆建国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但他脸上,除了最初的剧烈震动,竟慢慢沉淀下一种可怕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猜到了,但亲耳证实,依旧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毁灭。
“而这一切,”“陆嘉言”——顾铭轩的目光,最后如同审判之矛,钉向几乎要缩进墙角的杜仲山,“都要拜杜仲山博士所赐。他的意识移植技术,和他那份……为了复活亡妻而近乎疯狂的执念。”
杜仲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不……不是那样的……我是为了科学……为了突破……”
“为了突破?”“顾铭轩”冷笑,从电脑里调出另一份文件,那是刚才杜仲山实验室被入侵时,他趁机远程备份出来的部分数据残片,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几次早期非法实验的失败和可怕的伦理越界,“还是为了用这些禁忌技术,为你死去的妻子寻找一个‘完美’的新容器?甚至不惜……‘调整’宿主的大脑,为别人的意识腾出空间?”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残忍地扯下。杜仲山彻底崩溃,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真相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所有的罪恶、背叛、贪婪、疯狂,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处遁形。
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混乱的呼吸声。
林婉清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声尖利而疯狂:“顾铭轩……哈哈……竟然是你……你阴魂不散!你死了都不放过我!”
赵国梁眼神涣散,喃喃自语:“疯了……全都疯了……”
陆建国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也异常疲惫。他看着“陆嘉言”,看着那张年轻的脸,眼神里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感——震惊、愤怒、被欺骗的耻辱,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眼前这个“怪物”的审视?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击!
砰!砰!
沉重的实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剧烈晃动!
紧接着,是保安惊慌失措的喊声和纷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不好!有记者!好多记者不知道怎么冲上来了!”
“还有警察!说接到实名举报,这里涉及严重经济犯罪和非法人体实验!”
门内,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剧变!
林婉清的笑声戛然而止,化为惊恐。赵国梁猛地跳起来,试图去堵门,却显得徒劳可笑。杜仲山如同惊弓之鸟,蜷缩起来。周若琪和宋雨桐脸色煞白。
陆建国的目光猛地射向“顾铭轩”,眼神锐利如刀:“你干的?”
“顾铭轩”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眼底最深处,那一丝疯狂燃烧后的、冰冷的余烬。
门外的撞击声和喧哗声如同海啸,一波高过一波,预示着这间密室里刚刚被揭露的一切,即将以最猛烈、最无法控制的方式,彻底公之于众。
终局的序幕,已被暴力拉开。
而高潮,正在门外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