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失控的余烬 ...
-
掌心的药膏冰凉，那点微弱的凉意却仿佛顺着血管一路灼烧，直抵心脏。林醉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被顾云深重新“发现”的旧疤，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沙哑的“还在”，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痛楚的裂痕。
顾云深从浴室出来时，已完全恢复了平日冷硬的模样，方才那一刻的失态仿佛只是灯光晃出的错觉。他没再看林醉，也没再看那束扎眼的玫瑰和项链，径直走向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烧水的声音，碗碟轻碰的脆响。他在热昨晚剩下的馄饨——那碗林醉没有煮的、被指令要求的馄饨。
食物的热气暂时驱散了房间里诡异的僵冷和玫瑰的浓香。顾云深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放在林醉面前的茶几上，语气不容置疑：“吃了。”
林醉没有动。他低着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和油花，胃里一阵翻搅。不是抗拒食物，而是抗拒这种被打断后又强行接续的、令人窒息的控制。
他的沉默似乎触怒了顾云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
“我说话，你听不见？”顾云深俯视着他，眼神幽暗，里面翻滚着某种压抑已久的、危险的东西。那点因旧疤而泄露的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愠怒。
林醉的心脏猛地一缩，恐惧本能地升起。但他看着顾云深眼底那抹几乎称得上焦躁的怒意，一个荒谬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失控，害怕那道旧疤揭示的过往，更害怕……此刻的沉默。
这份认知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倏地点燃了林醉胸腔里积压已久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怨愤和……勇气。
他猛地挥开了顾云深的手。
动作幅度不大，却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不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挑衅。
空气瞬间凝固。
顾云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反抗。随即，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风暴骤然聚集。不是暴怒，而是一种更可怕的、冰冷的骇浪。
“不饿？”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抗议？”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林醉，雪松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抗议我昨天没来？抗议那束花？还是抗议……我发现了你那点可怜的小伤口，嗯？”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林醉试图隐藏的所有情绪。林醉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却被沙发靠背堵住了退路。
“我没有……”他试图辩解，声音却虚弱不堪。
“你有。”顾云深打断他，膝盖抵在沙发边缘，几乎将他困在方寸之间。他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拿起茶几上那只丝绒盒子，拿出里面的银色项链。
锁坠在他指尖晃动，闪着冰冷的光。
“看来我送的礼物，你不喜欢。”他盯着林醉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还是说，你更喜欢用这种幼稚的绝食，来引起我的注意？”
“不是！”林醉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拔高，“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凭什么监控我的一切！连我吃不吃东西都要管！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顾云深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彻底将他禁锢在怀里。两人的脸距离极近，呼吸交错，林醉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惊恐失措的倒影，以及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浪潮。
“凭什么？”顾云深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和偏执，“就凭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哭着想我的时候，需要我的时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碰逆鳞般的失控感，猛地砸向林醉：
“就凭你这里——”他的手指狠狠点在林醉的左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那力道几乎要戳进他的心脏，“——早就刻了我的名字！林醉，你逃不掉，也别想逃！”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吻住了林醉的唇。
这不是之前的试探，也不是带着占有欲的标记，而是一场纯粹的、惩罚性的掠夺。粗暴，蛮横，带着怒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啃噬着他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席卷他口腔里所有的空气和呜咽。
林醉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抵在顾云坚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恐惧和一种被看穿所有的羞耻感淹没了他。眼泪终于冲破防线，汹涌而出，咸涩的液体滑过嘴角，混入这个充满惩罚意味的吻里。
顾云深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尝到了眼泪的咸涩。
几秒钟后，他像是突然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林醉。
林醉瘫软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嘴唇红肿刺痛，沾着血迹和泪痕，狼狈不堪。
顾云深站直身体，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也有些紊乱。他看着林醉此刻的模样，眼中的疯狂风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懊恼的阴沉。他抬手，用指腹用力擦过自己的下唇，抹去那点血迹和湿痕。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剩下林醉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泣声。
许久，顾云深才声音沙哑地开口，语气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僵硬。
“把馄饨吃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抓起大衣，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茶几上的玫瑰花瓣都微微颤动。
林醉独自留在骤然死寂的公寓里，脸上泪痕未干，唇上灼痛依旧。
空气中，雪松的气息、玫瑰的甜腻、碘伏的清苦、还有馄饨渐渐冷却的热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比荒诞而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碗馄饨终究是冷透了。
如同这场刚刚失控的、燃烧着愤怒与绝望的余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