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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余烬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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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门而去的巨响如同惊雷，在空荡的公寓里久久回荡，震得林醉耳膜嗡鸣。他瘫在沙发上，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腔和无法抑制的、细碎的战栗。
嘴唇上传来的刺痛感鲜明而锐利，带着细微的麻，提醒着方才那个惩罚性的、几乎称得上野蛮的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顾云深暴怒时灼热的呼吸，以及雪松气息失控般翻涌留下的冷冽余味。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委屈，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撕碎后的生理反应。咸涩的液体淌过红肿的唇瓣，带来一阵更尖锐的刺痛。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破皮的地方，沾到一点殷红的血珠。
他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把他逼到了失控的边缘。而自己，竟然用那样幼稚而绝望的方式，去挑衅了一头本就绷紧了神经的困兽。
可是……那双盛怒的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是懊悔？是痛楚？还是……害怕？
林醉混乱地想着，胃里因情绪的巨大波动而阵阵抽搐。他看向茶几上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馄饨，葱花和油花凝固在表面，显得油腻而令人不适。旁边，那束黑纱包裹的红玫瑰依旧开得恣意妄为，浓烈的香气与碘伏、药膏的清苦味、还有冷却的食物气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的气息。
他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打开灯，刺目的白光下，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得惊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和鼻尖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红肿，下唇还带着明显的伤口，泪痕交错。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清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浇灭皮肤下滚烫的羞耻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冷水刺激着伤口，带来短暂的麻木。
抬起头，水珠顺着发梢和下颚滴落。镜中的青年眼神空洞，里面盛满了惊惶未定和一种深深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他走回客厅，刻意避开那碗冷掉的馄饨和那束扎眼的玫瑰，蜷缩到沙发最远的角落，拉过一条薄毯将自己紧紧裹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个男人留下的、无处不在的强烈存在感。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
就在林醉以为这个夜晚将会在无尽的冰冷和后怕中耗尽时，玄关处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毯子边缘。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像之前那样摔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深重的寒氣走了进来。
是顾云深。
他回来了。
他的大衣肩头被夜露浸得颜色更深，发梢也有些湿润。脸上那些暴怒的痕迹已经消失，恢复了往常的冷硬，但仔细看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眼底甚至带着几缕不甚明显的血丝。他的嘴唇紧抿着，下颚线依旧绷得很紧，却少了几分方才的骇人戾气。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林醉，以及他红肿未消的唇和那双受惊小兽般的眼睛。
顾云深的脚步顿了一下，喉结似乎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印着二十四小时药店logo的塑料袋放在餐桌上，然后脱下了带着寒氣的大衣。
他走到茶几旁，看也没看那碗冷掉的馄饨和那束玫瑰，只是沉默地拿起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合上盖子，放回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然后，他才转向林醉，一步步走过来。
林醉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向后缩了缩，长睫因恐惧而微微颤动。
顾云深在他面前蹲下身来，这个动作让他显得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他的视线落在林醉唇上的伤口，眼神暗沉如夜，里面翻涌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深沉的懊恼，或许还有一丝……笨拙的痛惜。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感。他从药店的袋子里拿出一管新的、更温和的药膏和独立包装的消毒棉片。
他撕开棉片，动作不再是之前的强硬命令，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小心翼翼，轻轻擦拭林醉唇上那点已经干涸的血迹和泪痕。微凉的触感再次传来，却比之前轻柔了太多。
林醉僵硬地任由他动作，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他垂着眼，能清晰地看到顾云深低垂的、专注的眉眼，看到他紧抿的唇线，甚至能数清他此刻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个男人，刚刚还像暴怒的狂风骤雨，此刻却……像是在试图收拾一片狼藉的残局。
涂好药膏，顾云深没有立刻起身。他蹲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林醉，许久，才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声音粗嘎：
“以后……别那样激我。”
这不是道歉。这更像是一种变相的、笨拙的认输和……警告。警告林醉，也警告他自己。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林醉，转身走向厨房。他拿出干净的碗，将桌上那碗冷掉的馄饨倒掉，重新从冰箱里取出新的，开火，烧水。
整个过程沉默而流畅，带着一种压抑的、却不容置疑的坚持。
很快，一碗新的、冒着热气的馄饨被放在林醉面前的茶几上。白色的雾气氤氲上升，暂时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趁热吃。”顾云深的声音从雾气后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冰冷。
他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拿起之前看到一半的专业书，翻开，却久久没有移动视线。只是那么坐着，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守护者，或者说，看守。
林醉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周身笼罩着复杂气息的男人。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但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情绪，却悄然滋生。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端起了那碗馄饨。
温度透过碗壁传递到冰凉的手指，一点点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低下头，小口地吃了起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落下，滴进碗里，混入清汤之中，悄无声息。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在这令人窒息的无望纠缠里，他竟可悲地、再一次汲取到了那一点扭曲的、带着血腥味的……余烬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