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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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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波如泪，飞溅不绝。
纳兰洁此生，从未这般恸哭。
将她与生俱来的绝对防御彻底击溃的，不止是与珍视之人死别的悲伤，还有内心深处如燎原野火般疯狂肆虐的遗憾、愧疚与悔恨。
她今日方知，早在初见庄游时，那个漂亮男孩便已心存死志。
彼时纳兰洁只是自顾自地宣泄怒意，丝毫不曾考虑过庄游内心可能已经遭受的伤害。
此后，她自顾自地传道授业，自顾自地立法治世，自顾自地臆测庄游每一件非常之举的用意，自顾自地期待着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期待着，那个本命法则同宇文曦相近的弟子，将她的“真我唯一”发扬光大，惊艳世界。
她明明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机会去深入庄游的内心，去了解庄游的想法，去挽救那颗过于敏感、而又过早破碎的心灵，而她却只是习惯性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甚至因为无谓的矫情，始终不肯告诉庄游，他在她心目中究竟有多么重要。
回想起分别时庄游一反常态的严肃姿态，她终于明白，原来那躬身一礼，竟是永诀的致意，只可惜，彼时她一无所觉。
……
……
良久，大痛稍定。
思绪远未平静，但纳兰洁终于不再沉浸于悲情。
她毅然发动灵器，再度侵入方胜的内心世界。
此前她一心只想尽快厘清事态，仅仅读取众生见闻举止，不曾细察人们每时每刻的所思所想，乃至情绪波动。
以纳兰洁如今的意识强度，虽不足以尽览一界众生，但彻查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个别人物却不在话下，而她之所以不曾付诸行动，归根结底，是不愿窥探、亦不肯沾染他人思绪。
此刻，她已挣脱桎梏，破而后立，明悟“本心在己、何惧人世纷繁”，进而意识到，过往回避，实属狭隘傲慢，观而不染，方见大真之我。
更何况，为了让她看清人心，庄游苦心孤诣，强忍着对世界与自我的厌弃，于名利场中煎熬多年，与众生相见，同豺狼周旋，甚至将原本清白无垢的人格奉上祭坛，生前便已身败名裂，死后更受无尽侮辱……这份深情厚意，她如何忍心辜负！
以方胜为起点，纳兰洁立志遍览这个自己一手开启，却从不曾真正驾驭的故事——明线暗流，巨细无遗。
……
……
纳兰洁早知方胜异于常人，只是不屑探究因由，今日方知，方胜的本命法则中，客观类法则与主观类法则在体量上相当接近，且主观类法则质量相对更高，这意味着他虽为男子，人格特质却更偏向于女性。
作为天佑界首批人类中的一员，方胜成长于蛮荒时代，幼时险遭同性侵犯的经历，令他不得不压抑自身的某些倾向，向外界，也向自己，反复强调自己符合所谓“男性特质”的那一面。
凭借资质与意志，他很快成为这座小宇宙中的最强者之一；在自己的领地中，他假神之名，大肆玩弄统治对象，蹂躏他们的身体，摧残他们的意志，在双向扭曲中不断固化自身性别认知。
某次巡游领地、物色猎物时，方胜注意到了庄游，从那双清透的眸子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摄人心魄的灵性，他立刻意识到，眼前那个男孩是与其他玩物不在一个档次的珍宝，征服其人格的仪式将会是一场足以触及灵魂的盛宴，甚至可能帮助他突破修行桎梏，进入那扇轮廓隐现却始终无法推开的门扉。
为了更好地享用这场盛宴，他开始有意地将与庄游相熟的少男少女们选作祭品，以极尽残忍的手段对他们施加凌虐，并想方设法地让庄游见识他们的下场，犹如一步步收紧庄游脖子上的绞索，令他艰于呼吸，最终堵死他所有回避的可能，迫使他预先作出“唯有逢迎大祭司方能使所受痛苦最小化”这一判断。
计划顺利推进，当方胜终于将庄游选入参与“祭祀”的队列，他内心的兴奋难以言喻，从庄游平静的目光中，他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挣扎，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期待与兴奋攀升至顶峰，令他昂扬，甚至战栗。
然而，紧接着，犹如天怒的压迫感不由分说地碾碎了他的神志；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然残缺，从此无需、也无法再巩固曾经几乎成为人格支柱的性别认知。
被无可抵抗的力量威慑、镇压、去除性征……一系列的沉重打击，全方位摧垮了方胜畸形的“男子气概”，以此为契机，他内心深处压抑多年的另一类特质猛烈反弹，逐渐占据主导；而在这场接纳自我的领悟中，他实现了曾经孜孜以求的突破，就此迈入魂魄境。
此后他行走天下，得知神降之日，唯有自己一人遭受残损肢体的重刑，结合神明给予庄游的特殊待遇，他意识到，自己的罪过在于意图侵犯神明宠儿，甚至进一步推测，神明自天地初开便高踞神座，俯瞰人间，只因钟爱之人遭到亵渎，方才掀开帘幕，与众生相见。
自以为洞悉真相的方胜难免心生怨念，但这份怨念旋即便被恐惧盖过，他很清楚，自己曾经置庄游于何等屈辱而无望的境地，他担心，自己迟早会迎来极尽酷烈的报复。
在恐惧的驱使下，他一面刻苦修行，竭力提升自身价值，一面行善积德，以期得到神明嘉许。
徒劳。
无论他境界提升何其迅猛，又在世间攒下何等口碑，神明始终漠然以待；他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却又无可奈何，唯有日复一日地苦行自罚、为善天下，以求赎罪。
然而，很快，天佑界便进入全民脱产时代，人们几乎不再需要他的帮助，这令他一度陷入颓丧，虽然他很快强打精神，琢磨出引导民众规范祈祷、敬谢神明之类的举措，但内心仍不时感到前途晦暗。
在神明伟力面前，他纵然披肝沥胆，也不过聊胜于无，仅凭这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他又如何能够指望神明施予庇护，阻止庄游对他的报复？
此后，他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信息世界降临，久未踏足尘寰的庄游以他不曾预料的方式现身于世人眼前。
数年未见，当初的漂亮男孩已然长成清丽少年，清修时孑然出尘的他，一朝入世便惊艳众生，望着那无可挑剔的完美容颜，方胜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何不主动将自己献祭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