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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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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探神权，揣度神威——以一介子民而言，这无疑是足以被判定为大不敬的狂妄念想，方胜也不敢思量过深，更不敢尝试设计方案，去测量神明的能耐。
然而，没过多久，他意外地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名青年女子于家中直播自戕，在镜头前，她举着汩汩流血的手臂，声称自己因在正常讨论时发表不同意见而遭到持续不断的骚扰和侮辱，逐渐不堪重负，欲轻生以求解脱；数日后，神明颁布法案，对天佑众生在信息世界中的言行作出规范。
那一刻，方胜失望透顶，继而，怒不可遏。
……
……
方胜很清楚，那个促成神明立法的温玉珍是个什么货色。
此人不学无术，偏又不甘寂寞，而她唯一能够收获回应与认同的方法，便是扮演庄游的狂热崇拜者。
为了持续博取关注，她在信息世界中四处出击，一旦发现其他作者的作品中存在与庄游作品相似的情节，便为其扣上一顶“抄袭”的帽子，而那些不肯以全面肯定的态度评价庄游作品的评论者，更是被她视作不共戴天的敌人。
最初，她所攻击的对象，或是毫不掩饰的抄袭者，或是吹毛求疵的批评者，这让她在庄游崇拜者群体中拥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一部分庄游崇拜者将她视为与“敌对势力”勇敢斗争的英雄，以各种方式向她表达支持与敬意。
尝到甜头的温玉珍迅速扩大打击范围，无论是在借鉴基础上有所创新的创作者，还是言之有物、意见相对中肯的批评者，都被她划定为“怀有明确恶意的敌对分子”，一经发现，她首先留言批判，继而于庄游崇拜者聚集的讨论群组中发表煽动性言论，引导那些心智不成熟的崇拜者对该“敌对分子”乃至其辩护者发起攻击。
依靠庄游崇拜者群体的庞大基数，温玉珍能够轻松组织起超出对方数个量级的攻势，面对洪水般的声量，再有道理的辩解也显得苍白无力，铺天盖地的质疑，足以摧毁一部作品、一篇评论的讨论环境。
那段时间，温玉珍成为了天佑界中颇有分量的意见领袖。在信息世界，她一呼百应，所向披靡，而在现实世界，她开始以“确保核心决策私密性”为由，频繁组织聚会，享受发号施令、颐指气使的快感，相貌平平的她甚至凭借红人光环同时与多位异性亲密交往，真可谓春风得意，有对她失望的追随者试图揭露她的真面目，无一例外地被她发动拥趸，以滔天声量压制到失语，也正是在那一时期，方胜注意到了此人的存在。
稍作了解，方胜便洞悉了温玉珍假面之下的心思，他确信此人这般不计后果地树敌，很快便会迎来反噬。
正如方胜预料的那般，被温玉珍逼到走投无路的创作者与批评者，带领他们的拥趸，集结成一个颇具分量的反击同盟；他们自发地为那些被温玉珍选作猎物的创作者和评论者提供舆论支持，在温玉珍开辟的每一处战场与之对抗，势力规模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膨胀，很快便发展到足以与温玉珍及其跟从者抗衡的程度。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因种种原因遭到温玉珍打压、排斥的前追随者们纷纷与过去视若仇寇的“敌对分子”合流，而在庄游崇拜者群体中，那些早已对温玉珍心怀不满的意见领袖也不再观望，他们联合在群组内部发声，控诉温玉珍借维护庄游之名为自己牟取私利，并指出这种行为迟早会对庄游本人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
转眼之间，温玉珍陷入墙倒众人推的窘境，她试图自辩，迎接她的却是山呼海啸般的嘲讽与批判，这才有了那场孤注一掷的表演。
当温玉珍在镜头面前声泪俱下、颠倒黑白时，当她因即时评论中占据绝对多数的恶评而歇斯底里、丑态百出时，当她将自己过往一切恶行归因于“对庄游刻骨铭心的崇拜”时，当她将那颗枕过数十条臂膀的脑袋依偎在赶来营救的庄游胸膛时，方胜只觉此等丑角实在不值一哂。
他怎么也想不到，神明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场作秀，而对庄游苦心经营的事业横加干涉！
……
……
在此之前，信息世界中的种种乱象，都可以用“神不在乎”来解释，但那部法案彻底推翻了这个理由，而促使它诞生的契机，在方胜看来，很大程度上暴露了“神明”的成色。
——“神明”在乎、很在乎信息暴力这件事，但触发“祂”关注、行动的时机，意味着“祂”对人间事项的掌握远远达不到巨细无遗的程度，或者，“祂”对人心的判断肤浅如斯，竟当真以为温玉珍是受害者，而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祂”的神通距离方胜曾经以为的“全知全能”相去甚远。
意识到这一点，方胜心中对于“神明”的敬畏消散大半，他不再竭力压制情绪，转而开始肆无忌惮地放任怒火在心中延烧，直至燎原、焚天。
他有充分的理由对“神明”感到愤怒。
“神明”颁布的法案，将对普罗大众的庇护延伸到了信息世界当中，大幅提升了人们在信息世界中活动时可能遭遇的体验的下限，相应地，也就大幅压缩了修行者们运用权术、操弄人心的空间，而在对“神性”与“神威”祛魅之后，方胜认为此事本质上就是“神明”为了践行自身法则、满足自身欲望，强行将“祂”不曾参与建设的信息世界纳入掌控，蛮横掠夺修行者们的权力空间。
更令方胜无法原谅的，是“神明”对于庄游的态度。
这些年，庄游为“神明”付出的心神气力，方胜看在眼里；如今，“神明”竟然因为一场由跳梁小丑自导自演的蹩脚闹剧，堂而皇之地削弱庄游的权柄与威望，即便明知庄游不会在意，方胜依然情不自禁地为倾慕之人感到不平。
他忍不住诘问庄游，为如此“神明”殚精竭虑，究竟是否值得，而庄游的回答，令他无言以对。
“在我此生最绝望的时刻，是神明拯救了我行将失去的一切，那时我便决定，我此生创造的一切，都可以任祂予取予求。”
……
……
那一刻，方胜终于意识到，陷庄游于“对‘神明’无限亏欠”这一卑微立场的人，正是当年那个欲念泛滥的自己。
怀着浓重的愧疚与悔恨，他暗下决心，誓要助庄游挣脱恩义缠裹，从“神明”的束缚当中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