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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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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岁末的夜晚,寒气凛冽,但高级餐厅包厢内却暖意融融,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窗外璀璨的江景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贺昭显然是这顿饭的组织者,点起菜来大手大脚,专挑贵的上,一副恨不得把“哥们儿有钱”刻在脑门上的架势。他开了瓶不错的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上。
“来來來!第一杯!”贺昭率先举起酒杯,嗓门洪亮,桃花眼里漾着笑意,“必须得敬咱们的小红娘——渡渡鸟同志!没有你当年在KTV那一嗓子‘哥哥’,哪有今天这顿饭?是吧,柏爷?砚砚?”
他故意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暧昧,挤眉弄眼地看向夏柏和林砚。
林砚今天穿了件正红色的丝绒长裙,明艳照人,闻言没好气地白了贺昭一眼,涂着蔻丹的指尖却端起了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她转向江岁声,眼神柔和了些,“那会儿要不是不放心你跟去,也确实没后头这么多事儿了。谢了啊,岁声。”
夏柏坐在江岁声身边,姿态松弛,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闻言也举杯,轻轻碰了一下江岁声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没说话,但看向小渡的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温和与认可。
江岁声被他们说得耳根发热,特别是“渡渡鸟”这个久违的ID从贺昭嘴里喊出来,带着游戏里插科打诨的熟悉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莫名的怀念。他连忙举起杯:“别拿我开玩笑了……就是巧合。”
“缘分这事儿,谁说得准呢!”贺昭一口干掉半杯,兴致更高,“反正这杯你得喝!功劳大大滴!”
气氛被炒得热闹起来。
贺昭不停地给林砚夹菜,剥虾,嘴上却还要贱兮兮地调侃两句,被林砚在桌下踹了一脚又龇牙咧嘴地笑;林砚嘴上嫌弃,却也会自然地把贺昭不爱吃的香菜夹到自己碗里。
一种吵吵闹闹却又密不可分的亲昵。
江岁声看着他们,低头抿了一口酒。酒精带着微涩的暖意滑入胃里。他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嗯?什么挺好?”贺昭耳朵尖,立刻追问。
江岁声笑了笑,目光扫过斗嘴的贺昭和林砚,又看了一眼身旁沉稳的夏柏,声音很轻:“就是觉得……动荡一点,好像……也能很幸福。”他说得有些拗口,却是由衷的感触。对比他自己那一潭死水般的“安稳”,这种充满生命力的吵闹,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酒过三巡,贺昭的话越发稠密起来,开始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哎,说起来,真是时光飞逝啊!”他感慨着,又给自己倒满,“想当年我刚认识柏爷那会儿,还在大学呢……啧啧,那时候柏爷可是……”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卡了一下壳,偷偷瞟了夏柏一眼。
夏柏脸上依旧带着淡笑,眼神却几不可查地微沉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壁。
贺昭打了个哈哈,试图绕过去:“……可是我们系的风云人物!多少小姑娘追着跑!”
但这停顿太明显,林砚立刻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挑眉追问:“嗯?大学时候?夏老板大学时候什么样?贺昭你刚才想说什么?”
贺昭被问得有点慌,酒精上头,脑子一热,摆摆手:“嗐!也没啥!就是那会儿柏爷刚……刚经历点事儿,状态没那么……呃……春风得意。哥们儿我还好心关怀过来着是吧柏爷?就怕你走不出来,跟你弟……”
“贺昭。”
夏柏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骤然投入喧闹的酒杯,瞬间让所有声音冻结。
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只剩下一种平静的冷冽,目光沉静地看着贺昭。
贺昭猛地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懊恼,连忙找补:“……啊不是!我是说……那个……喝酒喝酒!菜都凉了!”
气氛瞬间僵住。
林砚看看脸色冷下来的夏柏,又看看一脸心虚的贺昭,凤眼里充满了探究和疑惑。“弟弟?”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目光转向夏柏,“什么弟弟?夏老板你还有弟弟?”
夏柏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冷意只是错觉。
江岁声的心跳在贺昭提到“弟弟”两个字时就漏跳了一拍。那个被夏柏轻描淡写带过、藏在抽屉深处的照片瞬间浮现在脑海。他感觉到桌下,夏柏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掌心干燥而温热,在无声地安抚,也像是在无声地警告。
他抬起头,对上林砚探究的目光,努力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声音有些发干,抢先开口道:“……可能贺昭喝多了记错了吧。是吧,贺昭?”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下,用指尖轻轻回握了一下夏柏的手,表示自己不会追问。
贺昭如蒙大赦,赶紧顺杆爬:“啊对对对!喝多了喝多了!胡说八道呢!砚砚你别听我瞎扯!自罚三杯!我自罚三杯!”
他咋咋呼呼地试图重新炒热气氛,但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和尴尬,虽然很快被掩盖,却留下了难以忽略的痕迹。
这顿饭的后半程,虽然依旧推杯换盏,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空气里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和小心翼翼。
窗外,零点的钟声遥遥传来,预示着新的一年的开始。
江岁声低头吃着碗里夏柏给他夹的菜,味同嚼蜡。
弟弟。
那个夏柏从未提及,却被贺昭失口说出的存在。
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包厢内的喧嚣在零点的钟声里渐渐平息,一行人走到餐厅门口告别。寒风吹散了酒意,也吹不散江岁声心头的沉郁。
贺昭叫的代驾先到了,他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把微醺的林砚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从车窗里探出头,大着舌头对夏柏和江岁声挥手:“柏爷!渡哥!走了啊!下次再聚!”
车子驶离。
夏柏的司机将车平稳地开到他们面前。坐进温暖的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也仿佛隔绝了刚才餐桌上那短暂却刺骨的尴尬瞬间。
夏柏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甚至比平时更温和一些,手指轻轻梳理着江岁声被风吹乱的头发:“累不累?回去早点休息。”
江岁声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假装疲惫,心里却乱成一团。
那个被匆匆掩去的“弟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
回到家,夏柏似乎真的有些累了,洗漱后便先躺下了。江岁声磨蹭着在浴室待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有动静,才悄悄拿出手机,躲进了洗手间。
他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心脏怦怦直跳,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发给林砚。
【江岁声】:砚砚,睡了吗?能不能……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