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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卖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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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关上,那声轻微的落锁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彻底隔开。江岁声没有回头,径直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车后座,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他却觉得胸口那股烦躁郁结之气丝毫未散,反而更加沉重。他拿出手机,点开陈崝楠的对话框。
【江岁声】:崝楠,刚才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改天再聚,我请客。
陈崝楠很快回复,语气里满是担心而非责备。
【崝楠】:渡哥你没事就行!刚才真给我们吓坏了!你好好休息,吃饭啥时候都行!
放下手机,江岁声疲惫地靠进椅背,闭上眼。他从不否认自己还喜欢夏柏,那份心动在重逢后的每一次接触里都在死灰复燃,甚至燃烧得比三年前更加炽热。
但是……
“喜欢”两个字后面,总是跟着这个“但是”。
但是过去的阴影太沉重,但是信任的裂缝太难弥合,但是害怕重蹈覆辙的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想要那份温暖,又恐惧温暖背后随之而来的束缚和窒息。两种情绪在他心里疯狂拉扯,乱糟糟地缠成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回到冷清的家,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感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深吸几口气,目光扫过墙角立着的相机包。
算了。想不通的事,暂时就不要想了。
他背上相机,再次出了门。
夜晚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呈现出另一种光怪陆离的面貌。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镜头成了他隔绝内心纷扰的屏障。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取景器里,思考构图,追逐光影,测量曝光……冰冷的机械逻辑稍稍压制了心底翻腾的灼热情绪。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拐进一条僻静的老巷。巷口路灯昏暗,在地上投下长长短短的阴影。
就在这时,他的镜头捕捉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一只大概三四个月大的小三花猫,正蜷缩在一个破旧的纸箱里,睡得香甜。纸箱里似乎垫了些旧衣物,把它柔软的小身体包裹其中。
江岁声的心瞬间被戳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保持着一个不打扰的距离,缓缓蹲下身,调整焦距,小心地将这静谧可爱的一幕收入镜头。咔嚓的轻微快门声并没有惊动小家伙的好梦。
拍完几张,他习惯性地直起身,低头查看相机屏幕上的照片,指尖滑动着,筛选着刚刚的成果。
然而下一秒,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巷口对面,马路旁,安静地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驾驶座的车窗完全降下,凄清冷白的路灯光线斜斜地洒落进去,清晰地勾勒出里面那个人的轮廓。
是夏柏。
他竟然不知不觉又绕来了这里。
他就那样安静地靠在车窗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垂在窗外。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别处,只是微微侧着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夜色,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甚至是贪婪地,凝视着刚刚拍完小猫、正站在巷子里的他。
那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未散尽的担忧和后怕,有小心翼翼的克制,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失而复得般的眷恋。
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挺直的鼻梁和略显冷硬的下颌线条显得更加清晰利落。他就那样沉默地待在光影交界处,像一尊被遗弃的、却依旧令人心折的守护神像。
江岁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出于摄影师捕捉瞬间的本能,下意识地举起了还握在手中的相机,对着那个方向,迅速调整了一下参数,按下了快门。
咔嚓。
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夏柏似乎怔了一下,但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像是被这个举动赋予了某种勇气,眼神更加专注地回望过来。
江岁声低下头,看向相机屏幕。
屏幕上,是刚刚拍下的夏柏。
他再滑动一下,上一张,是那只在纸箱里安睡的小三花。
两张照片,并排出现在小小的屏幕上。
江岁声的目光在两张照片之间来回移动,忽然之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柔软又尖锐的猫爪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酸的疼。
他发现,夏柏看着他的眼神,和那只无家可归、在破纸箱里寻求一丝温暖和安全的小三花,竟然有着某种惊人的神似。
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一种害怕被驱逐的紧张,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
都是他明明喜欢,却因为害怕受伤而不敢轻易接近的。
冷风吹过巷口,卷起几片落叶。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夏柏额前几缕垂落的发丝。他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朝着巷子里的江岁声缓步走来。皮鞋踩在老旧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下下,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他在江岁声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从相机屏幕上扫过,又落回江岁声微微怔然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疲惫却又莫名温柔的弧度。
“江老师,”他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低哑,“偷拍我?这算侵犯肖像权吧。”
江岁声的心脏还在为刚才那个眼神和突如其来的联想而悸动不已,闻言下意识地反唇相讥,试图用惯常的刺猬姿态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比不上夏总,深更半夜玩跟踪,这算骚扰吧。”
夏柏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像是默认了“跟踪狂”的指控。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目光越过江岁声,看了一眼巷子深处那个已经空了的纸箱,声音放得更缓:“照片拍得挺好。有时间的话,传我一份?”
江岁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提这个,下意识以为他是要自己的照片,耳根微热,嘴上却硬:“……这么自恋?”
夏柏似乎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委屈?
“我是说,”他纠正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那只小猫的。”
“……”江岁声瞬间反应过来,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幸好夜色深沉,看不分明。他尴尬地抿紧唇,含糊地应了一声:“……哦。行。”
空气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穿梭在狭窄的巷道。
夏柏看着他微微低下的头,和那截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白皙脆弱的脖颈,喉结滚动了一下,锲而不舍地再次发出邀请,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很晚了,饿不饿?一起去吃点东西?”
江岁声现在心里乱得很,根本不想再跟他单独相处,只想赶紧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消化这一切。他几乎是立刻摇头拒绝:“我吃过了。”
然而,夏柏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准备好的所有推脱都堵在了喉咙里。
夏柏看着他,眼神坦诚得近乎直白,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和……一点点可怜的意味,低声说:
“可我还没吃。今天下班晚,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现在饿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卖惨都更有杀伤力。
江岁声仿佛能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冷清的公司里,或者独自开车穿梭在城市的夜色里,忙得错过了饭点,却还记挂着他,跑去酒吧找他,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吵了一架,还差点吓出心脏病,最后只能像个变态一样默默跟在他车后面,直到现在,还空着肚子。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看着夏柏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倦色,最终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烦躁地蹙起眉,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夏柏这句话又搅和得更乱了。他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妥协: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