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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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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何明深就已经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出现在大街上。把共享单车停好后,何明深往前走了一段,停在一块写着“往涝溪方向 6:00首班车”的木牌底下。
从昨天下午开始就给何明深打了无数次电话的表叔,在催促何明深起床和出发后,在今天又打来第三个电话:“你搭上车了没?”
“还在等,”何明深看看时间,“快了。”
“那就行。明深啊,你们家就你一个男丁……”表叔一起话头,何明深就知道那段说了二十年,换汤不换药的车轱辘话又要开始。他握着手机的手拿远了些,等上了中巴车,手机就被搁置在膝上,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你奶奶”“祖坟”“钱”之类的词语。
他透过车窗看向空空荡荡的大街,驶出这条林荫大道后,中巴就开上尘土飞扬的国道,道路在成片的农田间往前延伸,通往何明深不管走出几次,却仍然不得不回去的老家。
电话什么时候挂掉的,何明深不太清楚,但何明深听明白了,镇上要统一规划每个村的闲置土地,然后将资料提交到县里的土地资源库,由县政府统筹招商,对接合适的企业、工厂、产业项目,推动土地出租或合作开发,村里不仅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租金,还能让无法外出务工的劳动力就近就业。
当一件东西无用时,大家闲置也就闲置了,可当他们知道这件东西其实价格不菲时,人们就会为了还没到手的利益争论不休。
表叔他们家人丁不兴,到村委开会时,根据支书的说法算了算,他们家每年还分不到几千块,回到家打给嫁到别村的女儿,一打听吓了一跳,好的人家年底能拿好几万,少的也有一万多。夫妻俩一合计,总觉得村委背着村民吃回扣。之前他们家就因为宅基地的事情和村支书有矛盾,于是对“吃回扣”的说法更加笃定,想撺掇何明深也反对土地流转的事。
找的理由也是现成的。
何家祖坟前几年山体滑坡的时候毁了大半,后来何明深回来迁了坟,但如果土地流转出去的话,按照规划,那块地得被征用修路,又得把坟头都给迁走。
何明深奶奶自打儿子儿媳意外去世后就大病一场,神智不很清楚。第一次迁坟是天灾人祸无可奈何,结果几年过去就要迁第二次,老人家越老越固执,昨天到村委哭了一场,老毛病像是又犯了,表叔只想闹一闹拿钱,又不是想闹出人命,赶紧催促何明深回家。
何明深吁一口长气,昨天去公园时那种闲适安宁的心情,彻底荡然无存了。
天色从墨蓝到淡蓝,太阳已经彻底把这方人间照亮,却没能照进车厢的何明深身上。他昏昏沉沉靠着窗户打盹,偶尔没靠稳醒过来往外一看,大概就能知道还有多久才到。越靠近,何明深的眉心皱得越深。
中巴只停靠在县上的汽车站,要进村得转一趟公交,或是坐路边的摩的。
何明深正打算往公交站走,远远的就有人喊“明深!”表叔把牙签一扔,拧着油门就把沾满泥点的摩托车开了过来:“来,上车!”
“表叔。”何明深有些烦躁,但还是坐上后座,问,“我奶奶怎么了?”
表叔的嗓门大得能压过摩托车老旧的发动机声:“哎呀!就是头晕得很嘛!吃不下饭!哭着说要撞死在你爸坟头,要不是你婶子昨晚看着她,你就见不到你奶了!”
“谢……”发现一张嘴就灌一口风的何明深咳了两声,“谢谢表叔!昨晚没赶上末班车,麻烦你了!”
“嗐,邻里邻居的,说这干嘛!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以前你奶病了,不也是我们帮你照顾着,实在不行送医院的是不?明深啊……”
何明深应了一声后,表叔便说出他的真实意图:“其实吧,你奶没啥大事,就是今天吧,听说要来个大老板看地,看得好了就给定下也不一定。可那怎么行!咱们村的地又平整,面积还大,怎么反倒分红比其他村少这么多?八成是那些丧良心的吃回扣!几年前他们非要占我家后院修路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啥好人!你等会儿回去,可得和那帮人好好说道说道!”
何明深敷衍了几句,到家门口了也没说行或不行。他装作没看见表叔欲言又止的脸,一转身就溜进了奶奶房间。
奶奶睡着了,身上盖着条旧毛毯。婶子不在,但桌面上放着一碗稀粥,冷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何明深坐了一会儿,被屋子里的霉味和药味熏得胸闷,实在坐不下去了,才走到外边。看他出来,徘徊在院外的村委会的人赶紧招手示意他过去。
“你知道了吧?村里要……”
何明深没让他们说完,就打断了:“我知道了。”
“哦哦,那就好、就好……”村委的人干笑几声,“出去打拼几年就是不一样了啊。”
何明深不太乐意听这种话,于是主动说起土地的事:“这件事我不反对,可我家祖坟……”
村委的人立刻接上话,说会给他另找一片地方,说完,他们指了指隔壁:“你那表叔太刁了,这个地能租多少钱,县里都有指导价的嘛,他倒好……明深啊,你能不能劝一下你表叔?”
何明深摇了摇头:“我奶奶还得靠他们看顾呢。”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逼他做些什么。倒是村支书抽了口烟,道:“我看你还是得趁早把你奶带去城里,她一个脑子不清醒的老太太……”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村支书撇着嘴晃了两下烟。
何明深默然,只说:“快了。”
他把人都送走,在客厅里独自坐了会儿,看着结满蛛网的屋顶,疲惫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近中午,何明深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后,去厨房煮了两碗面,老太太睡了一觉吃了东西,眼神清明了一会儿,倒是没再闹,在摇椅上看了看戏曲台,没多久又打起盹。何明深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伸了好长一个懒腰,看着村里仅有的几个孩子脚下生风地跑过。
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看见他,猛然刹住脚,跟他打了招呼:“深哥!”
听到这个久违的外号,何明深很沉稳地“嗯”了声,问:“你们火急火燎的去干嘛?”
“前面打起来啦!听说有镇政府的人和市里来的大老板!”孩子往后一指,“就是表叔打的!”
孩子跑过去后,不明所以的其他人听了个大概,有抄着家伙往村委走的。何明深想了想,怕出什么事,锁了大门后也跟着跑了过去。
还没到村委,何明深就听见震天的喧哗,村里人几乎全都出动了,堵在村委大楼门前,领头的人看起来有些陌生,表叔混在第二排的人群里。
高处都被人占住看热闹了,何明深被后来的人群一起裹上前,好在个子高,走近了就能看到玻璃门都被砸碎了,村委的几个人拿着门把木棍把闹事的人都拦住,镇政府的人员在后面,团团围着一个人,手忙脚乱的递着纸巾,没多久地上就掉下一团沾着血的纸团。
谁受伤了?
何明深心道不好,想要往更前面去拉走表叔,结果刚挤过两个身位,就看到被围住的那个……两个人站了起来,高出其他人半个脑袋。
最高的那个人手里捏着一团吸满血的纸,向外扫了一眼,总觉得有个熟悉的声音。
“静延!程静延!”
何明深用尽全力喊了好几声,全都被群情激奋的村民的喊叫盖住了。他从看到血迹开始就慌了神,恨不得飞身过去看看程静延到底怎么了,可程静延没听见也没看见自己,一怔之后,很快被人簇拥着要往楼上避一避,何明深一急,把挡在前面的人捏着肩膀一掰,按着手肘一捏,再扯着后领一掂一推,三两下就冲到大厅里。
“程静延!”
何明深这一声猝不及防且气势十足,闹事的、挡门的、围观的,甚至程静延本人都愣了一愣,整个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你干嘛的!”镇政府里不认识何明深的一位年轻人大义凛然地站出来,挡在程静延前面,试图喝退何明深。
何明深只是想叫住程静延,哪知道会有这么强的冲击力,把他自己也给震得脑袋断片,呆呆望着程静延,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是陪程静延来实地考察,结果莫名其妙就被开了瓢的林昊龇牙咧嘴地解释:“认识的认识的!”
何明深还反应不过来似的站在原地,程静延哭笑不得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直到上了楼才松开手。他盯着被握住的那只手看了半天,忽然问程静延:“你看见我刚刚怎么过来的吗?”
“没有……”程静延垂眼看他,“怎么了?”
“我一手一个就把他们拎开了。”他认真地对程静延说,“我一拳真的能打断五块木板,你别怕。”
“哎……”程静延笑了起来,把手里那团纸扔掉,重新坐到何明深旁边,想要回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才被一股涌起的感动浸泡得心软。
真的需要保护的那位倒霉蛋看不下眼,冷冷地开口:“受伤的是我,是我好吗?”
何明深像才发现他似的,在林昊和程静延之前巡视良久,直到林昊忍无可忍放下止血的那只手,让何明深看见伤口真的是在他的头上、而不是程静延的,何明深才极为歉疚地补充:“你也别怕,我保护你。”
“……谢谢啊。”林昊转向程静延,皮笑肉不笑地反讽,“沾您的光了。”
他们这个角落的插曲以程静延气定神闲的“不客气”做终。
不过确实多亏了何明深横插一杠,那些闹事的村民气焰一低,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更何况镇上警察都赶到现场,当场就拷了带头的几个人,其他人想要再闹也没了底气。
镇上和村里的工作人员对着林昊和程静延不住地道歉,好好来考察地块的,结果大老板被人砸破了头,除了过意不去,也积极提供了其他几种方式补救。
程静延和林昊对视一眼,林昊作为苦主,神色冷淡,说:“不用了。”工作人员求助地看向程静延,程静延倒是客气,却说道:“一切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一时间,村、镇的人脸色都极为难看。
除了何明深。
等底下的人都散去,林昊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立刻就要离开的姿态,程静延作势劝了劝,还是跟着下了楼。何明深倒是被程静延一直带着,悄声问:“你们是要回市里了吗?”
程静延微一颔首,到了车上,问清何明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后,又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市里吗?”
何明深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了:“我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程静延没说什么,把何明深送回家,便径直开走了。
何明深目送着程静延的车开走,直到再也看不见什么,他心中一片怅然,才因为偶遇而欢欣的心情,又因为程静延干净利落的离开而有些难过。
他有许多可以开解自己的说辞,何明深一条一条想过去,想到看着路边一棵不知名的树,数上面挂了几片叶子,每次起风都晃得人心悬,落吗?不落?就这样了吗?以后都这样了吗?
表婶接了从警局出来的表叔,一路低头快走嫌丢了人,结果回到家又碰上站在门口的何明深,还以为他在等他们,紧张地搓了搓手,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明深啊……叔真不知道那是你朋友,要知道了肯定会拦着的,唉……”
何明深被一打断,忘了自己数到哪里,回过神再一听,火气登时压不住了,音量都高了几分:“怎么回事啊!”
表叔讷讷:“我送你回来以后就去问了嘛,原来给我们家算的分红没有好珍的份……那怎么能行呢,国家分地都说了不增不减的,凭啥女儿嫁了人不能分钱?后来么就吵起来了,我打给好珍丈夫……电话里说不清楚,他带着人和家伙事就过来堵门了,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我女婿就砸了一铲子……”
表婶也带着哭腔附和:“明深啊,我女婿真不是故意的,那么多人呢,他手不稳……那铲子就掉下去了……现在他还在警局里拷着呢……那俩人是你朋友是不?能不能……能不能求你说说情?”
何明深没有被他们三言两语说动,却不得不记挂着他们照顾奶奶的情,可这件事他说不上话,林昊是程静延最好的朋友,他算什么呢?
奶奶午觉睡醒了,在屋里头叫他。何明深回头应了一声,含糊地对表叔表婶说“看看情况吧”,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去厨房冲了把脸,端着水走到奶奶房间,扯了抹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晚上不走哦,明天不上班啦?”
“明早再走,今晚在家里待一晚。”
奶奶倚在床头,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他,轻声问:“午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了不?我刚刚听到隔壁阿庆和你说话,你们说什么呢?”
不犯病时,奶奶似乎什么都知道,何明深大概讲了讲来龙去脉,但没说自己认识来看地的“大老板”程静延的事。
奶奶哼道:“就是村委那帮人不地道,欺负你表叔表婶好说话,又看我们家人丁少,欺负我一个老太太,那坟迁下来时可是请人看过的,再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等奶奶絮絮叨叨说完,何明深还是忍不住趁着奶奶清醒说:“您要住得不高兴,就跟我一起去市里吧。”
奶奶倒是没糊涂时那么容易生气,但嘴一瘪,露出不爱听的表情:“你爷、你爸妈都在这呢,没我陪他们,他们不孤单啊?陪他们我开心得很,只要不来找事……找事我也不怕!再说了,城里住得人更不舒服,我每次去都要住院,白花那些钱!还有啊,你忘了有次我过去,那个黑心房东哦居然要把我们都赶出去……哎呀人心怎么这么坏!”
“我换个能接受带老人的房子,你住过去调养身体,等想他们了再回来……”何明深耐心地说。
奶奶躺下,被子一拉,留个抗拒的后背。
“奶……”
何明深还待出声,奶奶就捂住了耳朵。
“奶奶,”何明深没办法了,妥协道,“今晚吃鱼行不行?”
奶奶捂耳朵的手松了一点:“不要吃鱼。”紧接着很谨慎地又盖住耳朵,再次强调,“也不要去城里。”
何明深犟不过老太太,认命地去秤了两斤牛肉,伺候着她吃了晚饭,陪着看了会儿电视,才在奶奶睡着之后独自走到院子,躺倒在她的摇椅上,寻找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星星。
很小的时候,何明深记得爸妈教过他怎么根据星星辨别方向,如何根据云象判断明天的天气,秋收之后不那么忙了,就会给他讲神话故事。可也因为那时候太小了,何明深完全忘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甚至连他们的长相和神态都记不太清,只记得他们说话的语调比平时多了一丝温柔。
亲情逝去得太快太少,何明深的伤心也是模糊的,说不好是舍不得更多,还是埋怨和委屈更多,比起哭父母,他更像在哭自己。后来他也不怎么哭了,也很少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因为他过得既艰难又忙碌,如果继续沉湎在悲伤和自怜里,那么他就会像奶奶一样,永远被死人困在一个地方。
时隔多年,何明深终于又琢磨起小时候总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如果父母还在,他的人生会变得好一点吗?
如果父母陪着他久一点,他是不是就能记住怎么辨别方向,怎么判断天气。再久一点的话,他们还会教自己,怎么和别人打交道,怎么让自己变得讨喜。
何明深想:他是不是就能够在遇见程静延之前,就变成一个足够好的人,不需要像现在一样苦恼?
这当然是一个没答案的问题。何明深不打算再发到社媒上,但他拿出手机,想要看看这世界上有没有正跟他经历一样的事情。
然而屏幕刚亮起,来自程静延的三个微信未接语音和五个未接来电让他差点倒栽在地。
何明深回拨过去,程静延立刻接起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怎么了吗?”何明深急问。
“我看看……”程静延似乎在什么很安静的地方走路,何明深甚至能听到他踩在一摊落叶上的声音,“是这里吗?”
何明深听见敲门声。
手机里的脚步声消失了,程静延出现在院门外,举起手机对他挥了挥。
“开开门吧,”程静延看他愣着不动,无奈地笑了,“明深。”
何明深有种神话故事成真的愕然,他开锁时抬头看了眼天空,傻乎乎地问:“你怎么找来的啊,你也会看星星吗?”
程静延不明所以地指了指檐下的门牌号,然后把屏幕转向何明深:“多谢手机导航够详细。我怕车开进来太显眼,就停在外面的小学里了。你们村的路也太复杂了,还好你家容易找……”
何明深一把抱住了程静延。
程静延十分少见的怔忪了,两只手游移不定,像指令无法接收的故障,始终无法回抱住何明深。当何明深自己不好意思地松开时,才迟来地拍了两下,打趣道:“这么感动吗?”
“啊……”何明深移开视线,但下一秒,他就很坚定地让自己和程静延对视,重重地点了下头,“非常感动。”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而已,程静延居然对何明深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他失笑:“你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明深想了想:“那我问你。”
“好。”程静延有些新奇。
“你怎么会来?”
“你说早上那次,还是这次?”程静延说完以后看着何明深,“我能反问吗?”
何明深被问住了,脸上空白了一下。他鼓足勇气想要掌控一次谈话的主动权,怎么又给程静延拿走了?
程静延莫名怕何明深生气,先妥协道:“林昊给我要建的新工厂找了两片地,其中一块就在你们这里。早上跟镇政府的人聊了会儿就开车到村委想实地看看,没想到刚好遇到闹事的了。”
解释了上午来这里的理由,就要解释现在出现在何明深家里的原因。程静延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顿了顿,才把林昊都嘲笑的说辞拿来用:“林昊受伤以后我们就走了,没有实际看到那片地,想着还是过来看一眼。而且你说明天还要上班,我还能顺便送你,就不用大清早起床赶早班车了。”
何明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还听不出来,但感激地道了谢,才迟疑地说:“你要在这里建厂的话,可能不是很好。”
“怎么说?”
“这块地之前有过纠纷,农转用的时候补偿不到位,到现在还有人为这件事吵。今天中午带头闹事的,是我表叔……”何明深难为情地说,“他觉得分红不合理,所以他女婿就带着人过来了。其实都是当年没处理好,村里的人普遍不信任村委和镇政府。”
在发生聚众闹事时,程静延就已经决定放弃涝溪这块地了,但何明深难得提出意见,程静延便从善如流地听下去。
“还有……”
“还有什么?”
何明深怕急着租地的人骗了程静延,作为本村人,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实际情况说出来。
“自从修了新路以后,通往那块地的小路就荒废了,路边的人家偷偷占了面积种菜养鸡,要是以后建厂,得重新修路,还得一户户和那些占地的人沟通。”本村人的蛮横,何明深深有体会,不太看好的摇了摇头,“很难。”
程静延含着笑看他:“嗯,我记住了。还有吗?”何明深便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村周围都是山坡,前几年栽果树,后来政策不好又不种了,一下雨就容易山体滑坡,有一年把半个村子的房屋都冲垮了。”
程静延马上问:“那你家呢?”他把屋子环视一周,看不出遭遇过洪水泥流。
“以前的房子都垮了,”何明深说,“这是后来新建的。”
看他一脸泰然,程静延还是温声道:“人没事就好了。”
何明深忽然沉默了,好半天才笑着说:“是啊。”他想到什么,站了起来,问程静延:“你吃饭了吗?”
程静延:“在医院附近吃过了,你别忙活。”
“啊……”何明深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林昊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划到了血管,止血包扎后看着还行。不过有些轻微脑震荡,得观察一天才能出院。”程静延想到这段时间进出医院的次数,感慨地摇了摇头。
程静延轻描淡写,但何明深却更觉得不能随意替表叔开那个口,只对程静延说:“那明天中午午休,我去看看他吧。”
“不去也行。”程静延没什么同情心道。他也站起来抻了下开了两小时车的腰,看着只通往一个二层的楼梯,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明深:“轮到我问问题了吗?”
何明深歪了下头。
“二楼有几个房间?”
“两个。”答完后何明深反应过来了,尴尬地补充,“另一个用来堆杂物了,睡不了人。”
另一个。那还有一个呢?程静延挑了挑眉。
何明深赧然:“今晚得委屈你和我挤一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