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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暗中的一抹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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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闲聊散场,那点微不足道的烟火气瞬间被九幽界永恒的阴冷吞没。
顾屿面无表情地穿过错综复杂、明哨暗桩林立的甬道,周身散发的冷硬气息比墙壁的黑石更甚。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剪裁极尽利落,贴合着挺拔而蕴藏着爆发力的身形,如同蛰伏的猛兽,每一寸线条都透着精准与效率。
踏入“暗弩”所属的区域,气氛陡然一变。这里听不到任何闲谈杂音,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玉简数据流泻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成员间用最低限度手势和眼神进行的无声交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度专注的、冰冷的金属质感。
“老大!”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只见一个穿着同样制式却显得格外干净整洁的玄色劲装的青年快步迎了上来,他眉眼柔和,气质温润,甚至带着点书卷气,手里捧着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简,正是顾屿的副手之一——谢灵宇。
“西南三区第七灵器的波动频率分析初步出来了,波动频率与‘静思林’外围阵法残留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但能量峰值有异常衰减,疑似内部结构近期被人为微调过。这是详细报告和数据模型推演。”谢灵宇语速平稳清晰,将玉简递上,眼神专注认真,带着完成任务后的期待。
若是往常,顾屿只会冰冷地“嗯”一声,接过玉简便不再多言,甚至不会多看谢灵宇一眼。
这个过分善良、甚至会对任务目标产生不必要的共情的手下,曾是他最不看好的存在,其温吞的性格与“暗弩”的高效冷酷格格不入。
然而此刻,顾屿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接过玉简,目光并未立刻落在上面,而是极快地从上到下扫了谢灵宇一眼。
劲装领口熨帖,一丝不苟;手指干净,没有沾染任何不该有的污渍;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等待批示的专注。
很好,没有又偷偷跑去喂那些不该存在的流浪幽兽,也没有因为无关紧要的“怜悯”而耽误正事。
顾屿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听起来与以往并无不同,甚至更加冷淡。
他开始快速浏览玉简中的内容,眉头微蹙:“衰减模型不够精确。考虑进去年‘玄冥洞’事件后,宗门整体防御阵法的协同效应再算一遍。一炷香后,我要看到修正结果。”
他的语气冷硬,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
“是!我马上重新计算!”
谢灵宇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嘉奖一般,眼睛微亮,立刻应声,转身就小跑向旁边的演算台,干劲十足。
顾屿的目光这才从玉简上抬起,落在那个匆匆离去、背影都透着温润气息的青年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缓和。
麻烦是麻烦了点。
但……足够听话,且足够细心。
数据交给他复核,总能发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他收回目光,恢复成一贯的冰冷模样,走向主控位,开始处理其他如山的事务。
只是周围“暗弩”的核心成员们都心照不宣。
自从上次谢灵宇阴差阳错替指挥官挡下那次针对性的灵魂暗算,指挥官虽然明面上依旧对谢灵宇要求最严、说话最冷,但……那些真正危险至极、可能搭上性命的任务,已经很久没派到谢灵宇头上了。
这在暗弩,几乎算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偏袒。
而此刻的谢灵宇,正心无旁骛地沉浸在繁复的数据海洋里,眉头微微蹙起,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几个算法参数,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暗弩区域内,依旧冰冷、高效、无声。
唯有某个角落,散发着与整体格格不入的、纯粹的专注。
清晨的阳光洒在顺谛洁白的墙壁上。
晨课过后,容丞于静思堂考校林昊与苏婉的剑法基础。
明世因果然又溜溜达达地跟了过来。
与昨日那惊弓之鸟、恨不得缩进他影子里的状态截然不同。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衣,嘴里叼着根新掐的草茎,斜斜地靠在廊柱上,一双狐狸眼懒洋洋地半眯着,看着场内一板一眼练剑的两人。
当林昊某个动作使得略显笨拙时,他立刻嗤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哎哟喂,林师弟,你这剑握得跟拄拐杖似的,是准备上山打柴呢?”
“下盘!下盘稳点!晃得跟风中残烛似的,敌人没倒你先趴了!”
语气里的戏谑和嫌弃毫不掩饰,又恢复成了那个嘴欠又爱看热闹的明世因。
苏婉被他说得脸颊通红,动作更加拘谨。
林昊则绷着脸,眼神沉了沉,却努力维持着那副憨厚模样,只是握剑的手更用力了些。
容丞并未出言制止明世因的插科打诨,目光平静地掠过他。
相较于昨日那种紧绷到近乎断裂的恐惧,此刻这般看似欠揍的懒散,反而更接近他熟悉的“常态”。
然而,容丞的眸光深处,却并无丝毫放松。
焦虑暂退,疯癫隐匿。
表象的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海啸暂时蛰伏。
他看得分明,明世因那看似懒散的姿态里,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那四处乱瞟的眼神深处,也并非全然的漫不经心,偶尔会极其快速地掠过某个角落,带着一闪而逝的警惕,像是在确认什么。
容丞收回目光,继续指点苏婉一个招式中的关窍,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直至课业结束,林昊与苏婉行礼退下。
明世因立刻凑了上来,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点讨好又狡黠的笑容:“师尊~您看我都病好了,是不是……就不用抄那《清静经》了?”他试图蒙混过关。
容丞侧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明世因脸上的笑容就有点维持不住了,下意识地站直了些。
“看来,‘病’是好了。”
容丞开口,声音清冷,“既如此,午后便随我入藏书阁。”
明世因一愣:“藏书阁?去那儿干嘛?”
他宁愿去校场打架也不想对着那些厚厚的古籍。
容丞已然转身,月白的衣袍拂过地面,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
“查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