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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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疏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仿佛是在泪水的海洋里力竭后沉没。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叶风铭，我讨厌你。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锲而不舍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头痛欲裂，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喉咙干涩发痛。他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上跳跃着“江雁初”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才按了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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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疏影！开门！快给我开门！”江雁初的声音又急又响，几乎要冲破听筒，背景音是急促的敲门声，竟然就在门外。
何疏影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踢踏着拖鞋，浑浑噩噩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确认了一下，才打开了门。
门外的江雁初一脸急切，甚至没顾得上打量他明显哭过的狼狈样子，几乎是将手机直接怼到了他眼前，屏幕亮得刺眼。
“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叶风铭？！是不是他？！我的天哪！”江雁初语无伦次，激动得手指都在抖。
何疏影被他的情绪感染，心脏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接过了手机。屏幕上是微博热搜的界面，排名第一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词条标题赫然写着：【惊！新锐科技上市公司霸总叶风铭不为人知的一面。。。】
何疏影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这是什么鬼标题党？
他的指尖因为一种莫名的预感而微微发颤，点开了词条下最热门的一个视频采访片段。
视频开始播放。背景是一个看起来很高端的财经访谈直播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俊朗，气质沉稳内敛，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经世的锐利和深沉的疲惫。
正是他朝思暮想、恨之入骨又爱入骨髓的——叶风铭。
何疏影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里面的人吸出来。
采访似乎已近尾声，主持人的问题变得轻松了一些：“叶总，我们注意到您的公司‘铭心科技’从创立到上市，速度堪称奇迹。但据我们了解，您大学时攻读的是纯艺术方向的油画专业，是什么让您在大三那年突然转换赛道，立志要赚取……用您当时的话说，‘很多很多的钱’呢？这个转变非常惊人。”
镜头特写给到叶风铭。他闻言，深邃的眼眸微垂，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复杂而温柔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清晰的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沉默了几秒，才抬起眼，看向主持人，声音低沉而清晰：
“当时，喜欢着一个人。”
何疏影的心脏猛地一缩。
视频里的叶风铭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郑重：“那个人，过得……很苦，很累。经常没有钱吃饭，冬天也没有钱买一件厚衣服，生病了……更是硬扛着，不敢去医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何疏影记忆深处那些灰暗的、他不愿回首的过往。他的指尖变得冰凉。
“所以我就想，”叶风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少年般的孤勇和偏执，“总会有一天，我要让他无忧无虑，拥有金山银山。我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全都捧到他面前。”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无比的坦然：“这个念头听起来很幼稚，很冲动，是不是？但幸好……现在，好像勉强算是实现了。”
主持人显然也被这番话里的巨大信息量和深沉情感震撼了，愣了两秒才赶紧追问，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惊叹：“那……恕我冒昧，这位对您如此重要的人，他现在是在哪里呢？您和他还有联系吗？”
叶风铭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那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思念和痛苦。他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沙哑：
“我……悄悄见过他了。在他不久前……车祸住院的时候。”他几乎难以启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他过得……很不好。比从前……更瘦了。”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屏幕黑了下去，映出何疏影自己苍白震惊、满是泪痕的脸。
病房……他来过？他看见了自己？在他昏迷或者睡着的时候？那个梦……那个真实得可怕的梦……
“你看！是他吧！没错吧！叶风铭！”江雁初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摇晃，声音都在发颤，“而且他说的是你对不对？他喜欢你！他他妈的一直喜欢你！他赚那么多钱是为了你！我的天啊疏影！你看到了吗？！”
何疏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缓缓地、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被江雁初手忙脚乱地接住。
是他。没错。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原来他不是不要他，他只是……用一种最笨拙、最极端、最让他痛苦的方式，在试图为他搭建一个所谓的“金山银山”。
巨大的震撼和汹涌的情感冲击着他，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是……没错……”他喃喃道，声音虚浮得像云，“是他……”
巨大的狂喜和巨大的委屈同时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撕裂。
江雁初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太好了！我就知道！这小子……等等，那你快找他啊！他现在是名人了，肯定好找！打电话！不对，他换号了……找他们公司！对！查铭心科技的官网，打总机电话！”
何疏影听着好友激动地出谋划策，眼神却一点点黯淡下去，重新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措覆盖。
“找他？”他抬起头，看着江雁初，眼睛里是空的，“那我该去哪找他呢？”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雁初，他走的时候，手机号、微信、□□……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全都换了，断得干干净净。我连他一点影子都抓不到。现在，他是上市公司的总裁，我呢？我该用什么身份、通过什么方式去找他？打他们公司电话，说我是叶风铭大学时喜欢的那个人，要求见他一面？”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不自然的哽咽和尖锐的自嘲：“你觉得，他的秘书会给我转接吗？还是直接叫保安把我赶出去？”
江雁初被他问住了，张了张嘴，满腔的热情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一时语塞。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江雁初才小心翼翼地试着开口：“那……为什么不等他来找你呢？他既然说了那些话，还偷偷来看过你，他肯定会来找你的！”
何疏影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几乎让人心碎的绝望：
“等？”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一年？两年？还是又一个五年？十年？”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我已经等了太久了……雁初，我真的……等怕了。”
我怕等到最后，又是一场空。
我怕他所谓的“实现了”，只是为了圆自己当年的一个执念，而与他叶风铭现在的世界，早已无关。
我怕我所有的期待，最终只会换来更大的失望。
江雁初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何疏影的肩膀：“……那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我……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江雁初走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何疏影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窗外溜走，黑暗如同潮水般一点点淹没房间，也淹没了他。
他没有开灯，就在这片黑暗里，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滑落。
他好像总是很爱哭。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承受不住的痛，就只会哭一场。然后就把问题扔在那里，动弹不得，束手无策，只能被动地等着时间这只大手，来替他解决，或者……替他遗忘。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的自我厌弃和悲伤中时，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叮咚——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何疏影怔了一下，以为是江雁初落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他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前，甚至没来得及透过猫眼去看，就下意识地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室外的凉气，猛地跨前一步。
下一秒，何疏影就被卷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
那怀抱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冷冽的秋风味道，将他牢牢地、紧紧地锁住，用力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何疏影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愣了好久好久，久到能清晰地感受到抱住他的人那剧烈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一声声震动着他的耳膜。
然后，一种迟来的、巨大的、几乎灭顶的酸楚和委屈轰然涌上心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僵硬。
他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起虚软的手臂，一点点地，回抱住了那个温暖得近乎滚烫的怀抱。
手指小心翼翼地抓住对方背后的衣料，越抓越紧，仿佛生怕一松手，这又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叶风铭……真的来找他了。
不是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