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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是故意让你讨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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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寂静，不再是往常那种冰冷的隔阂，反而像某种小心翼翼被戳破后又试图弥合的东西，他没想到萧衍宸会如此直白地提起“讨厌”这个词，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一个……近乎请求的语句。这完全不符合萧衍宸一贯的作风。莫祁晏心里那点心虚像投入水中的墨滴，迅速晕染开，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和困惑。
他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到前边去了。
“其实……也不全是那样。”莫祁晏盯着那颗滚远的石子，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就是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得好，而且……从来都不需要别人，也不让别人靠近。”他顿了顿，试图找到更准确的词，“像隔着层玻璃，看得见，但碰不着，冷冰冰的。”
萧衍宸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可能有的情绪。
“给你糖你不吃，问你题你只让我自己想，找你玩你也总有理由拒绝。”莫祁晏越说越觉得有点委屈，那些积压了好几年的细小抱怨找到了出口，“好像就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凑上去，挺没劲的。”
说完这些，他偷偷瞥了萧衍宸一眼，担心自己话说太重。毕竟，今天早上挤好的牙膏、餐桌上的青椒、课堂上的纸条、还有黑板前那个隐秘的提示……这些画面碎片一样闪过，让他觉得自己刚才那通抱怨似乎有点……不知好歹？
萧衍宸依旧沉默地走着，步伐节奏未变。就在莫祁晏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再次把话题插科打诨混过去时，萧衍宸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褪去了一丝往常的冷硬。
“糖，太甜，对牙齿不好。而且，”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你那次给的，是姜糖，我不吃姜。”
莫祁晏猛地愣住，努力回想。好像是……初二的某一天，莫祁晏的妈妈买了一堆手工姜糖，他吃着觉得辣，又不好意思丢掉，好像确实塞过几颗给萧衍宸……所以，他不是拒绝，只是不喜欢？
“问你题。”萧衍宸继续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直接给你答案，下次遇到类似的你还是不会。告诉你思路，比答案有用。”
这倒是和严老师的教学理念不谋而合。莫祁晏哑口无言。
“找你玩。”萧衍宸目视前方，声音淡得像在陈述客观事实，“你那次叫我去打篮球，是周二下午。”
莫祁晏茫然：“周二下午怎么了？”
“每周二周四下午四点，我要去市图书馆。”萧衍宸侧过头，看了莫祁晏一眼，“阿姨知道的。”
莫祁晏彻底怔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不过莫祁晏的妈妈好像确实提过萧衍宸很独立，但他从来没细问过。所以，那些他以为的拒绝，背后其实是早已安排好的，他从未了解过的生活轨迹？
一种更深的懊恼攫住了莫祁晏。他好像……真的误会了很多事情。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单方面被嫌弃、被推开，却从来没想过要去看看萧衍宸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所以，”萧衍宸总结道，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无奈，“我没有故意要让你讨厌。”
莫祁晏张了张嘴，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他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干嘛不直接说啊？”说你不吃姜，说你想让我自己思考？
萧衍宸沉默了片刻，就在莫祁晏以为他又要用“没事”搪塞过去时，他听到了回答。
“习惯了。”萧衍宸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傍晚的风里，“而且，我以为……你知道。”
你知道我不喜甜食，你知道我习惯独立，你知道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先思考。这是一种建立在漫长童年情谊基础上的、他认为理所当然的“默契”。然而这份“默契”在莫祁晏看来，却成了疏远和冷漠的证据。
莫祁晏停住了脚步。
萧衍宸也跟着停下，回头看他。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路灯暖黄的光勾勒出萧衍宸清晰而略显疏离的轮廓，但那双透过镜片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触及。
莫祁晏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笑，而是带着点释然和一点自嘲。他几步追上去，抬手，不太客气地勾住萧衍宸的肩膀，感觉到对方身体似乎瞬间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推开。
“行吧。”莫祁晏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带着点咬牙切齿的亲昵，“以前算我……一半错！以后你不许光让我猜，得说！说不吃姜，说不许我挑食！听到没？”
萧衍宸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对于勾在肩上的手臂似乎也勉强接受了。他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嗯”了一声。
“还有！”莫祁晏得寸进尺，“以后数学纸条传得隐蔽点，差点被林杨那大嘴巴看到！”
这次，萧衍宸清晰地应道：“好。”
两人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勾肩搭背的影子在路灯下变短又变长，融在一起，不再一前一后。
隔阂的冰层或许不会一日消融，但第一道裂痕已经出现，暖流正悄然涌入。至少在这个夜晚，回家的路，不再那么安静冰冷了。
莫祁晏这次轻车熟路的在萧衍宸的前面带萧衍宸回萧衍宸的家，就跟多年前一样。
莫祁晏靠着电梯壁“叮——”电梯到了。
莫祁晏率先走出去，等萧衍宸拿出钥匙开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立刻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萧阿姨系着围裙迎过来，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了！今天做了你们俩都爱吃的糖醋排骨。”
莫祁晏吸吸鼻子，夸张地欢呼一声：“哇！萧阿姨最好啦！”他换鞋时，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沉默换鞋的萧衍宸，压低声音，“欸，有排骨，看在排骨的份上，晚上作业借我参考参考？”
萧衍宸放下书包，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自己思考。”
莫祁晏：“……”行吧，闷葫芦还是那个闷葫芦。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冷冰冰的“自己思考”听起来，好像不再那么刺耳了。
他撇撇嘴，趿拉着拖鞋冲向洗手间，声音欢快：“知道啦！学神大人！我先洗手，饿死啦！”
萧衍宸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洗手间的门关上，才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极轻极快，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他拿起莫祁晏随意踢歪的拖鞋，整齐地摆放到鞋柜边，然后才走向餐桌。
晚餐的气氛比昨天轻松了许多。糖醋排骨色泽诱人，莫祁晏吃得毫无形象，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含糊地拍马屁：“萧阿姨，您这手艺绝了！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萧阿姨被逗得合不拢嘴，连连给他夹菜：“喜欢就多吃点！衍宸，你也多吃点，别光吃饭。”她说着，也给儿子夹了一块排骨。
萧衍宸看着碗里多出来的排骨，顿了顿，才低声说：“谢谢妈。”
饭后，两人被萧阿姨赶去写作业。莫祁晏抱着书包熟门熟路地钻进萧衍宸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书包放在唯一一把椅子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生怕弄乱了什么。
萧衍宸没说什么，从书柜里拿出另一把折叠椅打开，放在书桌另一边。
“喏，给你。”他递过来一个坐垫。
莫祁晏接过柔软的坐垫，有点意外：“你还备着这个？”
“我妈买的。”萧衍宸语气平淡，已经坐下翻开了数学练习册，“哪题不会？”
莫祁晏凑过去，指着自己画了好几个圈的那一页：“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好像都不会。”
萧衍宸：“……”
他拿过莫祁晏的练习册，快速扫了一遍，然后抽出草稿纸：“先从第一题开始。它的考点是三角函数图像变换，你先想一下振幅和周期分别由什么决定。”
莫祁晏苦着脸：“我知道啊，可是它一变我就不认识了……”
“图形。”萧衍宸用笔尖点着题目附带的简易坐标系，“不要只看式子。画图，标出关键点。”
他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画下清晰的坐标轴，标注出几个点，动作流畅而精准
莫祁晏看着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忍不住嘟囔：“你手是尺子做的吗？画这么直……”
萧衍宸笔尖一顿，侧头看他。
莫祁晏立刻举手投降：“画图！我画图！”他抓起笔，歪歪扭扭地照着描。
萧衍宸看着他那个惨不忍睹的草图，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批评，只是用笔圈出他画错的一个点：“这里，x轴坐标应该是π/2，不是π。”
“哦哦！”莫祁晏赶紧改正。
接下来的时间，一个讲得简洁清晰，一个听得抓耳挠腮但也算勉强跟上。遇到莫祁晏卡壳的地方，萧衍宸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丢一句“自己想”，而是会提示关键步骤，或者用更浅显的方式再解释一遍。
虽然过程依旧让莫祁晏感觉脑子快冒烟，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无助和挫败。
“终于……搞定了！”莫祁晏瘫在地毯上，像一条脱水的鱼，“我感觉我脑细胞死了一半。”
萧衍宸合上笔帽，看了一眼时间：“效率比预期低17分钟。”
莫祁晏：“……”这人没救了。
他躺在地上，目光正好能看到萧衍宸书桌底下。那里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纸盒，盒盖没有完全盖紧，露出里面一些零碎的东西，似乎不是学习用品。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指着盒子。
萧衍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弯腰把盒子往里推了推，淡淡地说：“没什么，一些旧东西。”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明确的“请勿探究”的意味。莫祁晏虽然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也识趣地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像他床底下藏着一堆没拼完的高达模型一样。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数学搞定！剩下的我回房奋斗去！”
萧衍宸点点头，开始整理桌面，把莫祁晏用过的草稿纸抚平，对齐边缘，放入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莫祁晏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喂，萧衍宸。”
萧衍宸抬头看他。
“谢了啊。”莫祁晏晃了晃手里的练习册，笑容在灯光下有点晃眼，“虽然你讲题的时候还是有点讨厌。”
说完，他就溜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萧衍宸站在原地，看着关上的房门，房间里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安静和秩序。他低头，目光落回那个被推回书桌下的旧纸盒，静静地看了几秒，才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只是整理书桌时，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几拍。窗外夜色渐深，隔壁房间隐约传来莫祁晏哼跑调的歌和翻书页的哗啦声。
第二天清晨，莫祁晏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一半，天色灰蒙蒙的，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早餐的香气依旧，但没看到萧阿姨。萧衍宸已经坐在餐桌边，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吐司和牛奶，正低头看一本英文原版书，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
“萧阿姨呢？”莫祁晏揉着眼睛问。
“医院临时有事，先走了。”萧衍宸头也没抬，“早餐在厨房，自己拿。”
莫祁晏哦了一声，溜进厨房，发现煎蛋和培根还温在锅里，牛奶也热好了。他端着盘子出来，在萧衍宸对面坐下。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窗的细碎声响和萧衍宸偶尔翻书页的声音。莫祁晏咬了一口煎蛋，目光落在萧衍宸敲着桌面的手指上——节奏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
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被推回桌下的旧盒子。
“你看什么呢？”他试图打破沉默。
“《时间简史》。”萧衍宸简短地回答。
莫祁晏噎了一下：“……大清早看这个，你脑子不会爆炸吗？”他自认物理还行，但那本书对他来说还是太超纲了。
萧衍宸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瞥了他一下：“不会。”话题终结者。莫祁晏撇撇嘴，埋头啃吐司。
吃完饭，两人一起出门。雨下得不小，萧衍宸从玄关伞架里拿出两把黑色的长柄伞，递了一把给莫祁晏。
莫祁晏接过，顺口问了句：“这你家备用伞？还挺新。”
萧衍宸正在换鞋，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走到楼下，撑开伞，莫祁晏才发现这把黑伞的伞骨格外结实，伞面也比普通伞大一些，握在手里质感很好。他也没多想，跟着萧衍宸走进了雨幕中。
雨水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草气息。两人依旧一前一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萧衍宸步子稳，伞也撑得极正，背影在灰蒙蒙的雨景里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莫祁晏跟在后头，心思却活络开了。他快走几步，挤到萧衍宸身边，故意让自己的伞沿撞了一下萧衍宸的伞。
快到校门口时，雨势忽然转大，风也刮了起来，吹得伞面晃动。走在前面的萧衍宸下意识地放缓脚步，等莫祁晏跟上来，两人几乎并肩。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飞快地从他们身边擦过，车轮碾过一个大水洼，“哗”地一声，浑浊的积水猛地溅起，直扑向莫祁晏。
“我靠！”莫祁晏下意识往后一跳，却忘了自己还撑着伞，伞沿差点戳到萧衍宸。
几乎在同一瞬间，萧衍宸的手臂迅捷地横拦过来，用手里的伞精准地往侧面一挡。大部分泥水“啪”地一声溅在了萧衍宸的伞面上，只有零星几点沾到了莫祁晏的裤脚。
骑车的男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里。
莫祁晏愣愣地看着萧衍宸收回去的手臂和他那把伞面上淋漓的污水痕迹，再看看自己几乎干净的裤腿。
“谢……谢了啊。”他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一下挡得太快太准，像是经过计算一样。
萧衍宸轻声嗯了一声。继续大步向前走，他快步追上去，这次没再嬉皮笑脸，两人沉默地走进了校门。
潮湿的鞋底踩在教学楼光滑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廊里挤满了躲雨的学生，喧闹嘈杂。
莫祁晏收好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塞进班级门口的伞架。莫祁晏看着他脱口而出：“萧衍宸，其实你人还挺好的。”
萧衍宸挂伞的动作顿住，侧过头，镜片后的眼睛看向他，带着一丝询问。
“就是……有点好得不太明显。”莫祁晏补充道，摸了摸鼻子，“得像拆密码一样才能发现。”
萧衍宸沉默地看着他，几秒后，转回头，将伞柄最后调整了一下，确保它们完全平行，然后才直起身。
“快打铃了。”他语气平淡地说完，率先走进了教室。
莫祁晏看着他那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冷淡样子，又看看那两把挂得整整齐齐的伞，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好吧，闷葫芦就闷葫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