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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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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失去了意义。
洛明哲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从昏沉到漆黑，再到泛起一丝灰白的光。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木窗，像是永无止境的哀乐。
寒冷和饥饿早已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绝望。像是一条被扔在岸上太久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程彻的微信消息没有再发来。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嘲讽和掌控——他知道他已经崩溃了，不需要再浪费任何力气。
那份被批注过的手写笔记，像是一张判决书，宣判了他所有试图反抗、求助的可笑行为都是徒劳。他就像一个透明人，所有的念头和行动都暴露在那双冰冷的眼睛之下。
逃？能逃到哪里去？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处躲藏的牢笼。
回去？回到那个华丽的实验室，继续扮演那个被“温水煮青蛙”的合作者，直到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对方完全掌控的所有物？
两种选择，都通向地狱。
天色渐渐亮了一些，雨声未停。洛明哲僵硬地动了动眼珠，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背包上。
那里面，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那个存储着项目所有资料、也象征着他被彻底“锁定”的加密U盘。
还有……他那部被关闭、被拔掉卡的主手机。
一个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上了他几乎停止思考的大脑。
既然无处可逃……既然反抗无效……
那不如……
他挣扎着，几乎是爬行着，挪到背包前，颤抖着拿出那部主手机。手指冰冷而僵硬，试了几次才成功开机，插入SIM卡。
信号格缓慢地亮起。
他无视了蜂拥而至的各种通知和消息提示，直接点开了那个恶魔般的对话框。
上一次消息还停留在程彻那条关于手写笔记的“期待探讨”。
洛明哲死死盯着那个句号头像，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输入。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戳破屏幕。
【程彻。】
【我们谈谈。】
【就现在。】
【视频通话。】
他没有请求，没有商量，而是直接发出了要求。甚至是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发出这条消息后，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又像是在主动叩响地狱的大门。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
手机尖锐的震动起来！视频通话的邀请界面瞬间弹出！那个句号头像疯狂地跳动着！
他甚至没有一秒的迟疑！仿佛早就等在屏幕那头，预料到了这一刻！
洛明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最终，几乎是凭着一种自毁般的冲动，他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
没有预想中的黑暗或者模糊的背景。
程彻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他似乎在一个装修极简但质感非凡的书房里，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看起来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了然。
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戏谑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这头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鬼的洛明哲。
“老师。”他先开了口，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晰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您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海边风大，是不是着凉了？”
又是这种该死的、无处不在的“关怀”！
洛明哲的理智之弦瞬间崩断！
“够了！程彻！你够了！”他对着屏幕嘶吼起来，声音沙哑破裂，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看着我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把我逼到绝路！把我当猴子耍！看着我恐惧！看着我逃跑！再把我抓回来！这就是你要的吗？！”
他情绪彻底失控，多日来积压的恐惧、愤怒、屈辱、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狼狈不堪。
屏幕那头的程彻，静静地听着他歇斯底里的爆发，脸上没有任何不耐或恼怒，甚至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扭曲的满足感。
仿佛洛明哲此刻彻底的崩溃，正是他期待已久的最佳演出。
直到洛明哲吼得筋疲力尽，只剩下破碎的哽咽和剧烈的喘息时，程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老师，您误会了。”
“我从未将您视为猴子。相反，”他微微前倾，屏幕上的脸孔放大，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洛明哲的灵魂，“我一直将您视为……一件极具潜力和价值的珍宝。”
“只是这件珍宝，似乎对自己真正的价值一无所知，并且被一些无用的外壳和恐惧所包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冷静到残酷的剖析，“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帮您打破那些外壳，让您能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以及……您所能拥有的最佳选择。”
“比如现在，”他顿了顿，看着屏幕上洛明哲绝望的脸，“您终于主动要求‘谈判’，而不是无谓地逃跑或恐惧。这说明，您已经开始接受现实，并且尝试寻求最优解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老师。”
洛明哲听着这番颠倒黑白、将自己的崩溃视为“进步”的言论，只觉得荒谬和冰冷彻骨。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他竟然……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主动联系了对方，的确要求“谈判”。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情绪和反应，似乎真的都在对方的计算和引导之中。
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洛明哲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绝望，“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屏幕那头，程彻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戏谑，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看到猎物终于走入陷阱的满意笑容。
“很简单，老师。”
“停止一切无意义的抵抗和逃跑。回到我身边。”
“不是以被迫合作者的身份，”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是以真正的、唯一的项目主导者的身份。”
洛明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主导者？什么意思？
程彻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项目的一切荣誉、成果、署名，都以您为第一和核心。我会退居幕后，只提供您所需要的一切支持——思路、算法、资源。您将获得您梦寐以求的基金、顶刊论文、学术声誉……所有的一切。”
“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激光，锁定屏幕中洛明哲震惊的脸。
“您必须心甘情愿地，完全地，接受我的‘引导’。”
“信任我的判断，服从我的安排，将您自己，以及这个项目的未来，彻底地、毫无保留地……交给我。”
“这不是剥夺，老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这是解放。我将为您扫清一切障碍，铺平所有道路，您只需要专注于您最热爱的研究本身，走向您所能达到的最高峰。”
“用您绝对的服从，”程彻缓缓地、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换取您绝对的成功。”
屏幕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洛明哲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用服从，换成功。
用一个灵魂，换一个辉煌的未来。
魔鬼，终于亮出了他的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