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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屿夜的屋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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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光晕。
贺屿宸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心神不宁地刷着手机。各大电竞论坛和社交媒体早已被VTG惨败和LKT晋级的消息刷屏。各种分析帖、嘲讽帖、心疼帖层出不穷。他粗略扫了几眼，看到不少针对沈厌的尖锐评论，“老了”、“操作变形”、“拖累队伍”、“该退役了”之类的字眼格外刺眼。
他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揉了揉眉心。
自己真是脑子一热，怎么就真把人给捡回来了？还是个这么大的“麻烦”。贺屿宸啊贺屿宸，你直播时骚断腿的人设呢？怎么关键时刻就爱心泛滥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浴室的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沈厌探出半个身子，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穿着贺屿宸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色T恤和运动长裤。裤脚和袖口都长出一大截，他不得不挽了好几圈，露出纤细得有些过分的脚踝和手腕。洗过热水澡后，他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惨白得吓人，透出一点不正常的红晕，但眼底的疲惫和空洞依旧浓得化不开。
他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不知所措的幼兽，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贺屿宸。
“那个……洗好了？”贺屿宸轻咳一声，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衣服还合身吗？可能有点大。”
沈厌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谢谢。”
“客气啥，”贺屿宸摆摆手，走过去，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手，给我看看。”
沈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刚看你一直攥着，摔倒的时候擦伤了吧？”贺屿宸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腕。果然，手掌外侧和手指关节处有好几处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沾了水，边缘有些发白。
贺屿宸啧了一声，按着他在沙发坐下，自己则蹲在他面前，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有点疼，忍着点。”他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很仔细，小心翼翼地用碘伏给伤口消毒，然后贴上透气的创可贴。
沈厌始终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贺屿宸专注的动作，看着对方微卷的栗色发顶，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对方动作间偶尔不可避免触碰到的温热。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暖流，伴随着碘伏的轻微刺痛，一点点渗入他几乎冻僵的心脏。
处理完手上的伤，贺屿宸又抬头看了看他的额头：“额头好像也有点红，要不要……”
“不用了。”沈厌猛地偏开头，躲开他的触碰，声音有些急促，“……小伤。”
贺屿宸的手顿在半空，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合上了医药箱。“行吧。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他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沈厌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悄悄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环境。
公寓很大，装修是简洁现代的北欧风，干净整洁，但又不失生活气息。巨大的电竞桌和直播设备占据了一角，旁边是顶配的电脑和数不清的游戏卡带、周边手办。另一面墙则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外依旧雨雾迷蒙，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海。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那间俱乐部分配的、冰冷单调的宿舍截然不同。充满了自由、随性和……属于贺屿宸的个人色彩。
“给。”贺屿宸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回来，递给他，又指了指沙发，“坐啊，别站着当门神了。”
沈厌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他依言在沙发上坐下，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贺屿宸在他对面的懒人沙发上瘫坐下来，抓了抓头发，试图找个话题打破沉默：“那啥……饿不饿？我这儿好像还有泡面，或者可以点个外卖？”
沈厌摇了摇头，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微微收紧：“……不饿。”他现在没有任何胃口。
“哦……”贺屿宸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接一点，“那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回俱乐部吗？”
提到俱乐部，沈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捧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不知道。”良久，他才极其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现在根本不敢去想俱乐部，不敢去想赵峰那张脸，不敢去想“替补”那两个字，更不敢去想那些依旧支持他、他却无力回馈的粉丝。只要一想，那种窒息般的绝望和愧疚就会再次将他吞没。
贺屿宸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叹了口气，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沈厌：“不想回去就先不回去。我这儿……虽然不大，但多你一个也挤不垮。反正我直播一般都是下午晚上，白天基本都在补觉，你随意。”
沈厌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为……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们素不相识，只是今晚偶然撞见的陌生人。对方收留他避雨，给他衣服穿，帮他处理伤口，已经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收留他这样一个麻烦？
“什么为什么？”贺屿宸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哥人帅心善，不行啊？”
见沈厌依旧用那种困惑又警惕的眼神看着他，贺屿宸收敛了笑容，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好吧，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
沈厌怔住。
“我看过你以前的比赛，”贺屿宸指了指自己的电竞区，“玩这游戏的，谁没看过VTG三冠时期的比赛录像？你那会儿的孙尚香，是真的牛逼。”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虽然……虽然现在好像遇到点困难，但能在这个圈子里坚持这么久，本身就挺不容易的。今晚看你那样……啧，就当是同行之间，搭把手吧。”
他的话直白又简单，没有过多的同情和怜悯，反而带着一种基于理解的尊重和平等。
沈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以为会听到安慰、鼓励或者好奇的打探，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番话。
佩服？
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正面的评价了。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慌忙低下头，借着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谢谢。”他再一次低声道谢，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
“都说了别客气了，”贺屿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客房我平时没人住，但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我刚换上了。”
他指了指走廊另一侧的一个房间。
沈厌跟着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我睡沙发就可以……”
“得了吧，”贺屿宸打断他，不容拒绝地推着他往客房走，“让你一个客人睡沙发，我屿神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赶紧的，别磨叽。”
将沈厌推进客房，贺屿宸又从自己房间抱来一床更厚的被子：“晚上要是冷就盖这个。浴室柜子里有新牙刷和毛巾。有事就喊我，我房间就在对面。”
他交代得很快，语速甚至有点像他直播时那样噼里啪啦，但细节却考虑得很周到。
“嗯。”沈厌抱着柔软的被子，点了点头。被子上有淡淡的阳光味道和一种清爽的洗衣液香，和贺屿宸身上的味道一样。
“那行，晚安。”贺屿宸冲他摆了摆手，带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和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沈厌一个人。
他抱着被子，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简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干净，整洁，却缺乏长期居住的生活气息。
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
巨大的疲惫感和不真实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从万众瞩目的赛场，到冰冷绝望的雨巷，再到这个陌生却温暖的屋檐下……一切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柔软的棉质T恤，鼻尖萦绕着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一切……是真的吗？
那个叫贺屿宸的主播，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真的只是他说的那样，因为“佩服”和“同行搭把手”吗？
还是……别有目的？
沈厌的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疑虑和不安。长久以来所处的环境，让他很难轻易相信突如其来的善意。
可是……
他抬起包扎好的手，看着上面贴得歪歪扭扭却异常仔细的创可贴。
那份笨拙的关心，似乎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呢？
他苦笑了一下，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