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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晨光与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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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贺屿宸是被饿醒的。他习惯性地熬夜直播，生物钟向来偏向昼夜颠倒，很少在这个时间点自然醒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地打开卧室门，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客厅里一片安静，和他昨晚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他打着哈欠走过客房门口，下意识地朝虚掩的门缝里瞥了一眼。
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人睡过。
贺屿宸的哈欠打到一半，瞬间清醒了。
人呢？
走了？
一种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莫名失落的情绪涌上来。走了也好，省得麻烦。他这么想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客厅。
然后，他的脚步顿住了。
靠近落地窗的角落里，那个他以为已经离开的人，正背对着他，蜷缩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沈厌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衣裤，抱着膝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垫中，显得更加清瘦单薄。他微微侧着头，望着窗外雨后天晴的城市天际线，眼神空茫而遥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晨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他好像就这样坐了很久，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与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格格不入。
贺屿宸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这人……该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起这么早？还是根本没睡？”
沈厌像是被从很远的地方突然拽回现实，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缓缓转过头。他的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血丝也比昨晚更重了些，但情绪看起来比昨夜稳定了许多，虽然依旧沉寂。
“……睡了会儿。”他声音低哑地回答，视线有些闪躲，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清晨的、略带关怀的对话。
“哦，”贺屿宸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发，“饿不饿？我叫个早餐外卖？粥或者豆浆油条？”
沈厌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低声说：“……不用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动动手指头的事。”贺屿宸拿出手机，自顾自地开始翻外卖APP，“我快饿死了，你得陪我吃点。嗯……皮蛋瘦肉粥，灌汤包，再要点豆浆……够了吧？”
他没给沈厌再次拒绝的机会，迅速下了单。
放下手机，客厅里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湿滑路面的声音。
贺屿宸瞥了一眼沈厌放在沙发角落、依旧黑屏的手机，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手机……没电了？我那儿有充电器，各种接口的都有。”
沈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目光扫过那冰冷的手机屏幕，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充满了抗拒。
贺屿宸心里明了。他不是不想充电，他是不敢。不敢开机，不敢面对那必然蜂拥而至的未读消息、未接来电，以及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讨论和质疑。
“行吧，”贺屿宸没有勉强，站起身，“那你先用我的？或者……想清净会儿也行。”他指了指客厅的书架，“那边有点闲书，无聊可以翻翻。我先去洗漱。”
他说完，便溜达着进了洗手间，留给沈厌一个独自处理情绪的空间。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沈厌依旧蜷在沙发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城市的早晨忙碌而充满生机，与他内心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他确实一夜未眠。后半夜雨停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陌生的环境，未知的明天，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比赛失利的画面，赵峰冰冷的话语，粉丝含泪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俱乐部是肯定不能立刻回去的。家？他早就没有了。去朋友那里？他甚至不知道此刻该联系谁，又能说些什么。
难道……真的要一直赖在这个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家里吗？
这种无处可去、无依无靠的茫然感，比失败本身更让他感到恐慌。
过了一会儿，贺屿宸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外卖也恰好到了。
他把餐食在客厅的小茶几上摆开，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过来吃点东西，”贺屿宸招呼他，自己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沈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和食物的诱惑，慢慢挪了过来，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坐下。
他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像个没什么生气的瓷娃娃。
贺屿宸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他。见他状态似乎比昨晚好了那么一点点，便尝试着用轻松的语气打开话题：“那啥……昨晚忘了正式自我介绍了。我叫贺屿宸，是个全职主播，主要播王者荣耀，平台ID叫屿夜。”他眨了眨眼，“混口饭吃，说不定你还真没听说过。”
屿夜？
沈厌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印象。
他偶尔在训练之余刷游戏资讯时，似乎看到过这个ID。以打法凶悍、操作犀利和直播风格极其骚气爱开玩笑而闻名，人气非常高，是平台力捧的头部主播之一。
原来是他。
沈厌抬起眼，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俊朗的外形，眉宇间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洒脱，确实很符合那种受欢迎的大主播形象。
“好像……听说过。”他低声说了一句，算是回应。
“嘿，看来我还有点名气嘛。”贺屿宸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语气稍微正经了些，“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在我这儿当隐形人吧？你们俱乐部那边……”
提到俱乐部，沈厌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下去，刚刚因为食物而稍微回暖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他放下勺子，摇了摇头，声音艰涩：“……我不知道。”
贺屿宸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不能再逼问下去。他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页面，递到沈厌面前。
“那个……你先别激动，看看这个。”贺屿宸的语气带着点小心。
屏幕上，是VTG电子竞技俱乐部的官方微博页面。
最新发布的一条公告，时间是今天早上八点整。
【VTG电子竞技俱乐部赛后公告】
在昨日结束的KPL秋季赛季后赛比赛中，我队1:4不敌LKT战队，遗憾止步六强，结束了本赛季的征程。
感谢所有粉丝一路以来的支持与陪伴。赛季的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俱乐部管理层与教练组将立即着手进行复盘总结，并针对下赛季的阵容调整进行积极规划与沟通。关于选手变动及后续安排，请以官方公告为准。
再次感谢大家的理解。休赛期，队员们将进行短暂调整，我们下赛季再见！
公告措辞官方而谨慎，没有提及任何具体选手，将重点放在了“复盘总结”和“积极规划”上，试图平稳过渡。
下面的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总结？规划？说人话！是不是要买人了？】
【冬神呢？冬神怎么样了？为什么赛后没上队车？俱乐部不给个说法吗？】
【管理层做个人吧！凛冬为VTG付出了多少？！】
【1:4还好意思说积极规划？先把教练组换了吧！BP被爆成什么样了！】
【求求了，买个强力的射手吧，别再消耗凛冬了[泪]】
【厌厌好好休息，我们等你回来！】
评论里有愤怒的指责，有理性的分析，但更多的，是粉丝们对沈厌处境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沈厌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再次泛白。他看着那些熟悉的ID发出的关切话语，每一次“等你回来”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拿什么回来？以一个替补的身份吗？
贺屿宸留意着他的反应，迅速划掉了微博，点开了另一个APP，是王者荣耀的职业赛事中心。
“你看这个，”贺屿宸将页面调转到赛后数据统计，“这是昨天五场比赛的综合数据面板。”
沈厌的目光被动地被吸引过去。
经济转化率、分均伤害、承伤占比、参团率……一项项冰冷的数据罗列在屏幕上。他的数据并不算难看，甚至在第三局孙尚香的那一波里，打出了堪称华丽的表现。但整体来看，VTG全队的数据被LKT全面压制，尤其是在野区控制和前期节奏上，差距巨大。
“看明白了吗？”贺屿宸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分析比赛时的冷静，“输比赛，不是一个人的锅。你们野区从头烂到尾，中辅联动慢半拍，视野被全面压制。你一个射手，在这种环境下，能发育起来打出第三局那种操作，已经尽力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厌的眼睛：“所以，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你不是神，带不动四个……呃，带不动状态不对的队友，很正常。”
这些话，冷静、客观，甚至有点残酷，却像一盆冰水，猛地浇醒了沉溺在自我否定和自责情绪中的沈厌。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数据，又抬头看向贺屿宸。
这个人……没有安慰他，没有同情他，而是用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方式，告诉他——输比赛是五个人的事，你做得并没有那么差。
这种与众不同的、剥离了情感滤镜的视角，反而奇异地让他堵得慌的胸口，稍微疏通了一点。
但紧接着，更深的茫然涌了上来。
就算不是他一个人的错，那又怎么样呢？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俱乐部的决定也不会因为几项数据而改变。他的职业生涯，似乎依然走到了死胡同。
“可是……”沈厌的声音干涩，“俱乐部他们……”
“俱乐部是俱乐部，你是你。”贺屿宸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但你怎么想，打算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
“沈厌，”贺屿宸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神情认真地叫他，“你是VTG.凛冬，两年前的冠军射手。就算现在遇到点挫折，也别真把自己当废物了。”
就在这时，沈厌那一直黑屏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在略显昏暗的客厅里格外醒目。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名字——
【经理赵峰】。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震动声持续不断地响着，像催命符一样，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沈厌骤然紧绷的神经上。
沈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一下，几乎要打翻面前的粥碗。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贺屿宸，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贺屿宸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看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又看看沈厌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