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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十字路口的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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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客厅里执着地亮着，【经理赵峰】四个字像冰冷的镣铐，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一下下拷问着沈厌的神经。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按掉那通电话，或者干脆把它扔得远远的。
“别慌。”
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按住了他冰凉微颤的手腕。贺屿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定的力量。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贺屿宸看着他，眼神冷静，“接。听听他怎么说。开免提。”
沈厌猛地抬头看向贺屿宸，眼底满是惊慌和抗拒。开免提？让一个外人，听到自己可能面临的最不堪、最屈辱的判决？
贺屿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不容置疑：“你不是一个人。听听看，怕什么？”
那句“你不是一个人”，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线，轻轻拉住了即将彻底坠入恐慌的沈厌。他看着贺屿宸镇定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对方那里汲取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勇气。
指尖颤抖着，他终于划开了接听键，并按下了免提。
“……喂？”沈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赵峰那标志性的、听不出喜怒的冰冷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场馆或者车上：“沈厌？你终于接电话了。”
“嗯。”沈厌抿紧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你现在在哪？”赵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和压迫感，“昨天赛后为什么擅自离队？知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你？多少媒体盯着？”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沈厌的心脏又被揪紧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贺屿宸在一旁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朋友家。
“……在一个朋友家。”沈厌艰涩地重复，避开了离队的原因。
“朋友？”赵峰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怀疑，但似乎并不打算深究这个，“行了，人没事就行。俱乐部这边的公告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
“看到就好。现在的舆论对你很不利，虽然公告暂时稳住了粉丝，但很多眼睛都盯着俱乐部的后续动作。”赵峰的声音变得公事公办，透着一股冰冷的效率感，“长话短说，管理层今早紧急开会讨论了。关于你下个赛季的安排……”
沈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贺屿宸也微微皱起了眉，身体前倾，专注地听着。
“引入新射手是既定方针，不会改变。”赵峰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至于你，管理层的意思是，考虑到你目前的……状态和年龄，以及俱乐部未来的规划，首发位置确实很难保证。”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近乎宣判的话，沈厌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贺屿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但是，”赵峰话锋一转，语气稍微放缓了些许，却更显算计，“俱乐部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毕竟你是功勋老将，粉丝基础还在。所以，我们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履行完合同最后半年，接受轮换和替补定位，必要时上场，主要负责带新人，传授经验。工资按替补标准调整。”
冰冷的“替补标准”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沈厌心里。
“第二，”赵峰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如果你无法接受替补定位，俱乐部也可以考虑提前协商解约，放你以自由人身份寻找下家。当然，解约金方面，俱乐部出于人情考虑，可以适当让步，但不可能太多。”
两条路。
一条是留在VTG，忍受从核心到替补的屈辱落差，拿着微薄的薪水，在冷板凳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点点烂掉，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
另一条是拿钱走人，恢复自由身，自己去寻找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机会。以一个22岁“高龄”、状态下滑、刚刚经历惨败的射手身份，去叩响其他俱乐部的大门？希望何其渺茫。
无论哪一条，都看不到光。
沈厌只觉得胸口堵得快要爆炸，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贺屿宸在一旁听得火气直往头顶冒。这VTG管理层真是打得好算盘！逼人主动放弃要么接受羞辱性条款留下“发挥余热”，要么就自己滚蛋还美其名曰“给自由”？他几乎能想象到沈厌此刻的心情。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用气声快速对沈厌说：“问他新射手是谁？什么时候签？合同细节？”
沈厌猛地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强撑的镇定：“新射手……确定是谁了吗？什么时候能签下来？替补合同的具体条款……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赵峰显然没料到沈厌会突然问得这么具体，沉默了几秒，才含糊道：“人选还在接触中，暂时不方便透露。至于合同细节，等你回俱乐部，法务会跟你详谈。”
这种敷衍的态度，让贺屿宸更加确定其中有鬼。他继续低声提示：“问他自由人解约，具体怎么让步？违约金多少？有没有竞业条款？”
沈厌依言追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如果选择解约，俱乐部所谓的‘适当让步’具体是多少？违约金怎么算？有没有竞业禁止条款？”
赵峰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沈厌，这些事情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你现在的任务是先归队！外面记者那么多，你一直失联像什么样子？先回来，一切好商量。”
“先回来”和“一切好商量”，几乎是所有谈判中最经典的拖字诀和空头支票。
贺屿宸冲沈厌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被牵着鼻子走。
沈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清明。他对着电话，一字一句地说道：“经理，我需要时间考虑。”
“考虑？”赵峰的音调拔高了一些，“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俱乐部已经够为你着想了！你别……”
“我需要时间考虑。”沈厌重复了一遍，语气异常坚持，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强硬，“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不会回俱乐部。也请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我。”
说完，不等赵峰反应，他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勇气，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挂断键。
通话戛然而止。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最后彻底变黑，映出沈厌苍白而惊魂未定的脸。
他像是刚刚打完一场恶仗，脱力般地向后靠在沙发垫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通话，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贺屿宸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汗。你做得很好。”
沈厌接过纸巾，手指依旧冰凉，他没有擦汗，只是紧紧地攥着那张柔软的纸，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他们……”沈厌的声音破碎不堪，“他们根本没给我留活路……”
“看出来了。”贺屿宸语气平静，眼神却冷了下来，“威逼利诱，画大饼，打感情牌，拖字诀，资本家的老套路了。”
他拿起自己还在充电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着，似乎在查询什么。
“VTG管理层，啧，真是名不虚传的冷血。”贺屿宸一边查一边冷笑，“据说你们老板最早是做血汗工厂起家的，把这套压榨效率的本事完美移植到俱乐部管理上了。跟他们谈感情，纯属浪费表情。”
他的话辛辣又直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VTG温情脉脉表象下的冰冷本质。
沈厌怔怔地听着，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原来，他在俱乐部眼中，真的就只是一件还可以最后压榨一点剩余价值的工具而已。
“那……我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贺屿宸，又像是在问自己。两条路，都是死胡同。
贺屿宸放下手机，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厌：“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首先，绝对不能现在回俱乐部。回去就是羊入虎口，任由他们拿捏。你刚才说需要时间考虑，非常正确。”
“其次，”贺屿宸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信息差。VTG就是欺负你现在孤立无援，信息闭塞。他们肯定已经物色好新射手了，甚至可能都快签合同了，只是瞒着你。还有，转会市场的情况，其他俱乐部的人员需求，你自己的真实市场价值……这些，你了解吗？”
沈厌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这两年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训练和比赛上，对外界的转会风云、俱乐部之间的暗流涌动，知之甚少。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贺屿宸一针见血，“你是在用自己的短板，去对抗俱乐部的专业团队。怎么可能赢？”
“那我们……”沈厌下意识地用上了“我们”这个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贺屿宸听到这个词，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严肃：“当务之急，是打破信息差。你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还有多少选择。”
他拿起沈厌那部依旧黑屏的手机：“首先，把它充上电。然后，我陪你一起，看看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沈厌看着那部手机，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恐惧，仿佛那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别怕，”贺屿宸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而且，现在有我和你一起看。”
他的话语像是一剂强心针，缓缓注入沈厌冰冷绝望的心田。
沈厌看着贺屿宸坚定的眼神，最终，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贺屿宸立刻找来匹配的充电器，将沈厌的手机连接上电源。
指示灯亮起红色的充电信号。
几分钟后，屏幕自动亮起。
开机动画过后，是瞬间爆炸般涌出的、密密麻麻的通知提示！
微信、微博、短信、未接来电……无数的红点数字叠加在一起，几乎要挤爆屏幕！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甚至因为瞬间涌入的信息过多而开始卡顿、发烫！
沈厌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贺屿宸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那部滚烫的、仍在不断震动的手机。
“来吧，”贺屿宸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地看向沈厌，也看向那部承载着无数未知信息的手机，“让我们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他的指尖，悬在了微信那个被无数未读消息顶到最顶端的、来自战队经理赵峰的聊天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