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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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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考试还有十来天,大家都在紧锣密鼓的复习,刘莉怕陈逸营养跟不上,每天放学不管多晚都给他炖一锅汤,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多少顿饭都不嫌多。
教室里,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不动盛夏的闷热,也吹不散那股油墨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老纪背着手在过道里踱步,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
“都给我打起精神!这次期末,不仅仅是期末,它直接关系到你们的分班!”
他话音没落,一本物理书“啪”地拍在讲台上,震起一层粉笔灰。
“陈逸!说的就是你!别以为从大城市来的就高枕无忧!”
陈逸从堆得老高的习题册里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他面前的物理卷子已经写满了,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检查那些他十分钟前就做完的题目。
他确实有松懈的资本,宁雅打下的底子加上不差的脑子,让光辉的课程对他来说并不吃力。
“知道了,老师。”他应得有气无力。
他转笔的间隙,目光习惯性地往窗边溜。
江响坐在那儿,手臂下压着的数学卷子却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题。他见过江响的解题速度,思路清晰得吓人,那种对知识点的精准把握和举一反三的能力,绝不是单靠聪明就能达到的。
他不知道,那些他轻松掌握的夜晚,江响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码头扛货,只能用零碎的时间拼命追赶。
他正低着头,笔尖在试卷上飞快地划动,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神,只有紧抿的嘴角透出一股狠劲。
晚自习的下课铃像是救赎。人群涌出教室,但焦虑并没散去。
学校后面那家24小时便利店,成了新的据点。灯火通明,空调给力,最重要的是,有廉价的咖啡和没人打扰的角落。
也是小情侣们约会的根据点,离学校大门远,老师们再找也不可能绕学校一圈找到这。
江响偶尔会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写作业,他做题时很安静,眉头微锁,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陈逸把一罐咖啡推过去,自己拉开易拉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让他精神一振。他瞥了一眼江响的卷子,开口时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硫代硫酸钠结构式画错了,中心硫是+6价,连接方式是……”他顺手拿过江响的笔,在草稿纸上利落地画出一个清晰的结构。
江响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便利店的白光下,能看清他眼底淡淡的青色。
“看什么?”陈逸把笔扔回去,勾起嘴角,“以为就你一个人会读书?”
江响没说话,拿起那罐咖啡,指尖碰到冰凉的罐身,顿了顿,还是拉开了。他低头看了看陈逸画的结构,拿起橡皮把原来的擦掉,重新画上正确的,笔迹沉稳有力。“谢了。”声音有点干哑。
“客气。”陈逸在他对面坐下,拿出自己的数学卷子,手指在某道压轴题上点了点,“这题,你用的什么方法?我总觉得我的解法绕远了。”
江响探身过去看。两人脑袋凑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不同的气息——陈逸是清爽的皂香混着咖啡因的提神味道,江响则是干净的洗衣粉味底下,隐隐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夜晚劳作的疲惫。
“嗯,你辅助线做复杂了。”江响抽出自己的笔,在陈逸的图上简洁地添了一条,“这里,连接这两个中点,直接用中位线定理,三步出来。”
陈逸看着那条干脆利落的辅助线,眼睛亮了一下:“靠,还能这样!”他拿回卷子,三两下写出过程,思路瞬间畅通。他侧头看江响,那人已经又低下头,继续攻克刚才那道化学题了,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过于苍白。
“喂,”陈逸用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明天早自习,英语单词互测?”
江响笔尖没停,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接着他又问江响借了政治笔记,“我操,这写的什么呀,跟老杨讲的怎么不一样”陈逸大喊。
“嗯,我自己总结的。”江响终于抬眼,“看不懂还我。”
“别别别,我最烦总结这些东西了,抄你的刚好。”陈逸低头开始抄。
陈逸几乎没抄过别人的作业,除了历史政治这些科目他实在懒得听也懒得总结。
临近考试前几天,连便利店都显得嘈杂。江响干脆把复习阵地彻底搬回了仓库,这里虽然闷热,但有种与世隔绝的安静,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只对付眼前的题海。
铁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是陈逸压低的声音:“响哥,是我。”
江响笔尖顿了一下,起身去开门。陈逸像条灵活的鱼,闪身进来,带进一股夏夜微燥的风。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独立包装的面包和几瓶颜色鲜艳的功能性饮料。
“喏,补给。”他把东西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桌上,然后很自觉地拖过一个旧轮胎坐下,掏出自己的书,“我就在这儿看,不吵你。有啥不会的就你问你陈哥”
江响看了看他,没说话,算是默许。
仓库里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偶尔,陈逸会憋不住,发出烦躁的叹气声,或者小声咒骂一句“这破题”。
江响偶尔会从题海中抬头,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坐立不安的人身上。陈逸皱着眉头,手指插进头发里胡乱抓挠,原本柔顺的黑发被弄得一团糟,额角鼻尖都沁着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灯光下闪着微光。
看着这个原本应该活在霓虹闪烁、空调常开的大城市少爷,此刻却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间弥漫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破旧仓库里,被同样的公式和未来抉择折磨着,江响心里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这共同挣扎的场景悄悄软化了一角。
江响突然开口,“你想好选文选理了?”
陈逸愣了一下,随即挠头:“理呗,文科的东西我懒得背。”他说得随意,转而看向江响,眼神带着询问,“你呢?肯定也选理吧?””
江响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边缘。物理化学是他的强项,也是相对更容易拿到奖学金、将来更好找工作的选择。可“理想”这个词,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他没立刻回答:“再看吧。”
陈逸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仓库里又陷入沉默,只有蚊虫绕着灯泡飞舞的嗡嗡声。
过了一会儿,陈逸忽然放下笔,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走到江响旁边,不是看题,而是弯腰,凑得很近。
江响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刚才那袋牛奶的甜香,还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的热气。这气息突兀地闯入他习惯了铁锈和尘埃的感官领域,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喂,江响,”陈逸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好奇,热气几乎拂过江响的耳廓,“你以后……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太遥远了。远得江响从来不敢细想。他攥紧了手里的笔,指尖发白。
就在他以为陈逸会继续追问时,额头上却突然传来一抹短暂而清凉的触感。
陈逸用他那瓶还没开封的功能饮料,冰了一下江响的额头。
“行了,不想了!”陈逸直起身,脸上又挂起那种有点欠揍、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明朗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从未发生,“先搞定这破考试再说!妈的,热死了……”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扇着风,走回自己的轮胎座位,重新拿起笔,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地念着公式。
江响怔在原地,额头上那瞬间的冰凉触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持续发烫的错觉。
他看着陈逸重新埋首于书本的侧影,看着他那副仿佛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咋咋呼呼闯过去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顺着血管悄然蔓延。
他仓促地低下头,盯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却发现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符号,此刻一个也看不进去。耳边只剩下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还有对面那个家伙无意识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感觉陌生又危险,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悄悄渗透进他早已习惯冰冷和坚硬的心里。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悸动,重新握紧了笔。
考试当天,天气闷热得像是要下雨。
刘莉一大早就起了,厨房里飘出葱花爆锅的香气。她给陈逸端了碗面,汤清面白,上面卧着两个滚圆的荷包蛋,旁边还躺着一根火腿肠。
“趁热吃,”刘莉用围裙擦着手,笑了笑随后说,“别想那么多,认真考就行。我跟你舅……没啥压力给你。”
陈逸埋下头,呼噜呼噜扒着面条,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吃完饭,管航开着那辆破旧的小三轮,突突突地把他俩送到学校门口。喊了一嗓子:“好好考!考完别乱跑!”说完,也不等回应,一拧车把,小三轮冒着黑烟,颠簸着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赶着去送货了。
考场是按上次摸底考的成绩排的。
江响在第一考场。
那里头坐着的,多半是眼神里带着股劲儿的主,空气都绷得比别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