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别夜凝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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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姐……”常惠情绪激动，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扣住她的双肩，“我若走了，你怎么办？万一……” 他话音戛然而止，眼中满是汹涌的惊惧。
解忧打断他：“留在这里，我们就像见不得光的影子，随时可能被人踩碎！你去边关，是搏生路！留下来，可能是等死！”她看着他，眼神哀切而充满恳求，“惠，我没办法……求你，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去试试，好不好？”
常惠看着解忧眼中的泪光和恐惧，再低头看看自己粗糙的手掌和掌心的竹牌。留下，确是绝路，且永无抬头之日。去边关，固然二人生死难料，但……那广阔天地，策马驰骋，挽弓射雕，不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吗？那些在夜深人静时翻涌过的、关于功业与尊严的模糊念头，此刻被解忧的眼泪和恐惧彻底点燃了。
“好！我去！我就用这条命去搏！不挣个功名出来，我绝不再回来见你！”
“我等你。”解忧的眼泪终于落下，声音却异常坚定，“无论多久。愿君如鸿鹄，振翼破长空！”
三天后。
夜阑人静，楚王府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安宁之中，唯有巡夜人单调悠长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寂静。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解忧所居小院的月洞门外。常惠紧贴着冰冷的粉墙，屏息凝神，如猎豹般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过庭院每一个角落。确认值夜的老仆正在远处廊下打盹，院内空无一人，他才如一阵轻风般迅捷地掠过门洞，身影没入回廊更深的黑暗里。
他步履极轻，踩在木质回廊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利用柱影和盆栽遮掩身形。越是接近那扇熟悉的菱花格门，他的心跳便擂得越响，在极致的寂静中，这声音仿佛能惊动整个王府。他在门前再次停顿，侧耳倾听，除了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虫鸣，再无其他异响。
闺房的门，果然如他白日里暗自期望的那般，并未从内闩死，只是虚掩着一条细缝。这细微的默契，让他胸腔中涌起一股滚烫的酸涩。他再次环顾四周，确认绝对安全后，才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开那一道门缝，身形如游鱼般敏捷地侧身滑入，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内，一股清雅的熏香混着女子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解忧正背对着他，临窗而立。她身上披着一件素色的寝衣，墨发如瀑般泻下，窗外月色溶溶，为她单薄的肩背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美得令人心颤，也令人屏息。
听见那几乎不存在的细微声响，她蓦然回首。
常惠站在门内的阴影里，一身崭新的皂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利落，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他显然是仔细梳洗过，墨黑的发丝带着水汽，整齐地束在脑后，连指甲都修剪得干干净净，一改往日马厩劳作后的风尘仆仆。解忧从未见过他如此精神焕发，一种陌生的、近乎耀眼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是皂角的清冽，是浴后整洁的清新，更带着一丝冒险潜入的紧张与热切。
“你……”解忧的声音有些微哑，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没人看见你吧？”
常惠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灼热地胶着在她身上。他一步步走近，步履依旧放得极轻。解忧没有退缩，只是迎着他的目光，脸颊渐渐染上晚霞般的红晕。
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她，而是轻轻拂过她鬓边一缕微乱的发丝。指尖带着薄茧，粗糙而温暖，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都安排好了？”解忧终于找回声音，低低地问，目光仍紧紧锁着他。
“嗯。明日卯时，天色未明时便走。”
解忧轻轻拉住他的手，引他走向内室的矮榻。榻上铺着细软的竹席，凉意透过掌心。他们并肩坐下，促膝相对。解忧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头，常惠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他们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低声诉说。谈此行的凶险与希冀，谈彭城的月色，谈楚王府后园那棵老槐树……时光在絮语中无声流淌，窗外更漏声断，夜已深沉。
“我该走了。”常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舍，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解忧抬起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深切的情意与痛楚。她没说话，只是执拗地回抱着他，脸颊贴在他颈侧，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轻轻推开她，站起身。那骤然离去的温暖，让解忧心头一空，寒意瞬间侵袭。她跟着站起来，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惠！”解忧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丝失控的微颤。
他猛地顿住，回头。
解忧已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她用尽全力撞进他怀里，踮起脚尖，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滚烫的唇瓣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轻轻印上了他的双唇！
常惠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仿佛都停滞了。他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稳稳接在怀中，生涩而珍重地回应这个纯洁的吻。微颤的唇瓣，带着咸涩的泪意和离别的苦涩。解忧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发出细碎而幸福的呜咽，心底撕裂般的离别之痛却因此更加深刻。
许久，常惠才轻轻松开她，眼中满是不舍与疼惜。他轻吻她泪湿的眼角，温柔地安抚着她仍在轻颤的身体，低声哄道：“没事……我在。”他的声音沙哑而温暖，像一缕微风，试图平复她激荡的心湖。解忧蜷缩在他怀里，别过脸去，绯红染透了耳尖。
常惠略一迟疑，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松开怀抱，从怀中贴身处摸索出一个极小、却异常温润的物件，郑重地放入解忧掌心。
“这个……小姐收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别夜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