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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巷口的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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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祁安想去那条窄窄的青石板巷。
那是他和秦淮的秘密基地。巷口有盏昏黄的路灯,到了晚上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却暖得很,能把两个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
祁安记得,自己第一次对秦淮动心,就是在这条巷子里。
那天是他二十岁生日,刚拿到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秦淮请他吃了碗牛肉面,两人并肩往家走,路过这条巷子时,秦淮忽然停下来,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给你的。”他的声音有点闷,耳尖却红得厉害。
里面是枚银质的戒指,戒面是朵小小的铃兰,花瓣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指纹。祁安愣住了,秦淮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戒指往他手上套。
“干嘛?”祁安笑他,“想求婚啊?”
秦淮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手指笨笨地转着戒指。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过了好久,他才闷闷地说:“等你回来,换个金的。”
那天的风也是这样,带着巷子里老墙的潮气,吹得人心里发颤。祁安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秦淮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然后,他就被按在巷子里的老墙上,亲得喘不过气。巷口的路灯“滋啦”响了一声,仿佛也在偷看这偷偷摸摸的欢喜。
祁安走到巷口时,正是傍晚。路灯还没亮,青石板路上落着几片枯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巷子比记忆里更窄了些,两侧的老墙斑驳掉皮,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他慢慢走进去,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踏、踏、踏”,像敲在旧时光的鼓点上。
走到巷子中段,他停下脚步。就是在这里,秦淮亲了他。
墙根处还蹲着只橘猫,见了人也不怕,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缩成一团。祁安蹲下来,看着那只猫,忽然想起秦淮以前总说,他笑起来像只偷腥的猫。
“你也在这里晒太阳啊。”他轻声说,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橘猫“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祁安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猫的耳朵。毛茸茸的,带着点暖意,像极了秦淮以前总爱揉他头发的手。
巷口的路灯突然亮了,“滋啦”一声,昏黄的光瞬间填满了整条巷子。祁安抬起头,看着那盏灯,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两个少年的影子交叠在墙上,一个笑得狡黠,一个红着脸却眼神执拗。
“秦淮,你说国外的月亮,会不会没这里圆啊?”
“傻样,月亮不都一个样。”
“那你会想我吗?”
“……不想。”
“骗人!”
“……想。”
那时的对话,像回声一样在巷子里荡开,轻轻撞在祁安的心上。
他站起身,走到巷口,路灯的光刚好落在他脚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形单影只,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来自秦淮。
“安安,我在你住的公寓楼下。”
祁安的指尖顿了顿,没回。他知道秦淮想说什么,可那些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就像这巷子里的回声,再清晰,也只是过去的影子。
他转身往巷外走,刚走到路口,就看见秦淮的车停在不远处。他没抬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想绕开。
可秦淮已经看见了他,车子“吱呀”一声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秦淮的脸,眼底带着红血丝,下巴上还有点胡茬,看起来憔悴得很。
“上车,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很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用。”祁安绕到另一边,想继续走。
秦淮却突然推开车门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安安,”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没什么好谈的。”祁安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我知道你要走了。”秦淮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护工告诉我了,你订了去南方的机票。”
祁安没意外。护工是他请的,自然会听他的话,大概是秦淮追问得紧了,才说了实话。
“是。”他点头,“我想换个地方待着。”
“我跟你一起去。”秦淮脱口而出,眼神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急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祁安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彻骨的悲凉。
“秦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愿意回头,我就必须在原地等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秦淮心上,“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颗被你丢在地上踩了又踩的真心,捡起来擦一擦,还能接着用?”
秦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累了。”祁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你的重新开始,我要不起。”
他绕过秦淮,继续往前走。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决绝的告别。
秦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
巷口的路灯“滋啦”响了一声,光线忽明忽暗,像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祁安没有回头。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些藏在巷子里的欢喜与羞涩,那些少年时的心动与承诺,终究还是被他留在了身后。
风吹过巷口,带来远处的车鸣,也吹散了最后一点留恋。
祁安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很少,只有一弯残月挂在天边,清冷得很。
还有十一天。
他还要去很多地方,去看看那片他们曾经躺过的草坪,去逛逛那间秦淮打工送他生日礼物的文具店,最后……去老宅看看那丛铃兰。
把该告别的都告别了,才能走得安心。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秦淮的短信。
“安安,我等你。”
祁安看着那三个字,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却只是锁了屏。
等吧。
有些人,总要等过了,才知道什么叫徒劳。
就像他等了秦淮四年,最终等来了一场空。
巷口的路灯终于稳定下来,暖黄的光静静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寂寥的空荡。只有偶尔吹过的风,还在巷子里打着旋儿,带着点模糊的回声,像谁在低声说:
“等你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