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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平阳最中心的地方有一座飞虹楼,取的是“流风蒸雷,腾虹扬霄”之意,正是落成时的景色。这楼高过百尺,建得恢宏,平时游人如织,今日只有寥寥几人站在楼顶。

      朱玉将明昭护在身前,她犹在啃刚买的柿子,从栏边向下望,脸上蹭得湿漉漉,忽然道:“那人好眼熟。”

      朱玉定睛一看,见一矮瘦男人在苏仲清身旁落座:“是潮生阁阁主,我记得他姓邬。”

      明昭问:“约珩哥比试的是他儿子?”

      朱玉点头:“已经死了。”

      柿子吃完,朱玉用帕子替她擦脸:“要下去吗?”

      明昭嫌道:“试剑宴的菜不好吃,酒烧喉咙,我不喜欢。”

      一边听了头尾的卓开霁不悦道:“哪里不好吃,你这丫头跟我说说,这可都是云外楼一力筹备的,你方才就一直在楼上,何时尝过?”

      明昭很理直气壮:“我和姐姐一早就溜进云外楼试过,咸的太咸,甜的太甜,又湿乎乎,料那样重,我吃不来。”

      朱玉哑然失笑,回护道:“你不能同她存心计较,她还是个孩子呢。”

      下方已由湛卢堂弟子捧上一柄长剑,鞘上刻有北斗七星,置于架上,苏长玄上前,拔剑出鞘供众人一观,寒芒乍现,能轻易知道是把难得的宝剑。徐铳手中另握一只短剑,高声道:“长短二剑,均为三山陨铁所造,祭以淳酒,衅以羊豭,一名断岳,一名昆吾。如今剑门长玄在此,诸位侠士尽可轮番比试,不持兵刃,谁人得胜,便是断岳昆吾之主——”

      苏长玄遥遥望一眼朱玉,道:“依次上场,未免太慢,地方如此之大,不如同来,从这台上落下的,便不许再相争。”

      底下爆发出笑声:“好一个剑门公子,少年意气!”

      “未免有些狂妄——”

      湛卢堂十年难出一剑,他狂妄几分,于多数人而言却是正好。

      朱玉以袖掩面,一双凤眼半分不移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隐藏关切。

      卓开霁拍着栏杆轻笑:“我怎么觉得这闷葫芦像开屏一般?”

      楼下已成乱斗,不过多是各派少侠,冉南金也在其中,她毫不留情朝他袭去:“长玄弟弟,你可接好了!”

      明昭目不转睛:“他们都在围攻他,那个人却与别人缠斗,打了好几人下台。”

      卓开霁仔细打量那一身布衣的青年,疑惑道:“我倒没见过他。”

      剑门心诀玄妙,招式刚柔并济,苏长玄无意伤人,躲避的身法令卓开霁叹为观止,他掌中运气,一击便有一人下台,少有能与他过上十招的,除却那布衣青年——最后台上只剩下他二人仍在交手,身影交错,拳风掌影交织,几息之间,忽然万籁俱寂。

      苏长玄五指呈苍鹰搏兔之势停在他颈间,喘息不止:“承让,敢问阁下是哪门哪派弟子?”

      青年向他抱拳:“无门无派,要说弟子,乃数年前飞花刀温陇弟子。公子不必唤我阁下,直呼我姓名沈延即可。”

      潮生阁阁主竟有一刹握不稳酒盏,惊道:“你师父是温陇?!”

      朱玉见他武功路数熟悉,此时听到温陇姓名,连神色都差点儿露出异样,她与蝉衣对视一眼,从蝉衣眸中也只看出疑惑。

      私语声难止,潮生阁阁主道:“温陇是何等人物,从前在飞花镇一力抗潮,带柄破刀,抽刀断水,大雨三日,他便在江边三日,直等到堤坝重建;又凭林秋月所铸飞花刀在湖海盛会连败百人夺得魁首一举成名,我们却只知道他有个女儿,从未听闻他收过徒弟!”

      沈延赧然一笑:“晚辈的确不是温大侠亲传弟子,而仅仅有幸为温大侠所救。他生性洒脱,见我根骨不错,便教我他的刀法,我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已有师徒之实,因此斗胆自称一声弟子。不过白云苍狗,待我学成一身功夫,已经无法当面向他道谢了。”

      众人唏嘘不已,苏长玄道:“宝剑难得,沈兄台天资不凡,我无意独占。”

      他横长剑递出,沈延一怔,感激地接过断岳剑:“多谢。”

      徐铳见他此举,心中为苏长玄气度生出几分赞赏,正起身要开口,全身经脉乍然剧痛,又跌坐回去,周遭席位各门各派门主弟子也接二连三痛呼着倒下,徐明昭睁大双眼,急切道:“爹!”

      朱玉与卓开霁不曾料到这变故,连忙下楼,卓开霁一面喊道:“快去请大夫来——”

      朱玉到苏仲清身边,面色苍白,泫然欲泣:“父亲……”

      苏长玄草草将昆吾收入怀中,上前道:“莫急,安济坊离得不远。”

      未过多久,坊主武阳生带着几位大夫匆匆赶来,一番诊治,面上蒙了层薄汗:“此乃鸩宫奇毒‘三更劫’,我不知解法,从前见时,中毒者武功尽失,发作极快但不至于瞬间殒命,我只能用针术尽力压制。”

      苏仲清听到三更劫三字,神情微变,但无人察觉。

      卓开霁已彻底慌神,这次试剑宴由他筹备,出了这等天大祸事,他要如何担待?

      恰在这时,一句清亮女声传来:“难道毫无办法了?”

      他双唇微颤,见了主心骨一般:“母亲。”

      来人身穿紫色华服,发髻高挽,满缀金饰,眉目间隐隐有冷傲气势,正是云外楼楼主、苏长玄姨母卓敏:“能否查出是从什么东西里头下的毒?”

      苏长玄道:“应当是酒水,我吃了饭菜,但不饮酒,所以并未中毒。”

      卓开霁道:“我也喝了酒……”

      武阳生解释:“武功越高,内力越强,三更劫发作越猛烈,你大概不善武艺。”

      朱玉踌躇着低声道:“我和明昭今早在楼里喝过些酒,明昭会武,也未发作,大约并非楼中人所为,而是运来的路上被动了手脚。”

      武阳生与安济坊几人为席间众人一一施针后,犹豫片刻:“事已至此……卓夫人听过鬼医计狐之名吗?他家世代从医,数年前鸩宫宫主沙鹜身受重伤,强逼他父母诊治未成,将他父母杀害,从那之后,计狐钻研鸩宫毒术,每见鸩宫毒害之人,不论善恶,不论花费,必全力救治。”

      卓敏忙道:“不知他现在何处,要怎样请他前来?”

      武阳生眉头紧锁:“他脾性古怪,又受鸩宫追杀,常常行踪难觅,我也无从得知。”

      沉默多时的沈延忽道:“计狐前辈?我倒是见过他一回。”

      卓敏、卓开霁、苏长玄与朱玉都朝他望去,他续道:“我游历时,曾到昆仑雪山,前辈种的雪莲将开,他在那里守着,已经两年不曾离开。”

      苏长玄道:“也要一试。我立刻去昆仑请他。”

      朱玉上前一步,她知晓苏长玄必定不愿她奔波,便向卓敏请求:“我实在忧心,是否能随长玄同去?坊主说计狐前辈性情古怪,长玄不是圆滑的性格,我身为女子,他大概也不会对我多加刁难。”

      卓敏思索几息,点头应允:“我为你们备马。”

      离开之前,朱玉回头望了眼沈延,她隐约产生一股直觉——他并不像瞧着这般温良朴实。

      但已经没有深究的空闲。

      苏长玄担忧她受不住日夜兼程,提前嘱咐:“长嫂累了只管告诉我,在客栈等我,不要强撑。”

      朱玉满口答应,转眼间就将他这话当耳旁风。

      道路上枯叶堆积,马蹄踏碎叶的声音伴随着他们一路向西,暮色从天际沉沉压下,风有了实体似的,刮在脸上如同细针,在极快的速度下呼啸着。

      苏长玄第一回停时下马进客栈,要了热食。

      他们各自穿一领斗篷。朱玉的是雪白色,有帽子,边缘缀着兔毛,拥着她的面颊。苏长玄的则是黑色,系带上没有过多装饰,秃秃一圈。

      他从怀里拿出短剑放在她手边:“你拿着防身。”

      朱玉目光从它身上,移到他身上:“长玄,你赢下昆吾剑,只为送我吗?”

      苏长玄有些赧然,并不开口。

      朱玉蓦地笑起来,垂下眸子,笑了良久。

      他们仍在赶路,月光明亮,从树影间垂落在身上,苏长玄从始至终注意着她,要她紧紧跟住自己,怕她迷失方向,朱玉笑话他:“你总看我做什么,我比你年长,从前又常常劳作,或许更认路呢。”

      苏长玄也将她的话当耳旁风。

      朱玉便道:“这么不放心,往我身上系个铃铛听响,就不用分第三只眼睛看我了。”

      离昆仑越近,寒意越重,一丝虫鸣声都听不见,雪满天地,入目皆白。

      苏长玄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山脚下已经这么冷,山上会更冷,你穿上。”

      朱玉一人披两领斗篷,身形比他更宽,低着头缓慢向前走,上山不好骑乘,他牵着两匹马跟在她身后。

      她远远望去,欣喜道:“那儿有间屋子。”

      靠近了敲开门,苏长玄道:“敢问阁下,可是计狐前辈?”

      他们说明来意,计狐却果真不近人情:“我的雪莲比人命重要,我为何答应你们?若我遇人遭难就千里迢迢去诊治,凭鸩宫作恶无数,不必被鸩宫所杀,早已力竭身亡。”

      苏长玄固执道:“前辈不应,我便不走。”

      计狐嗤笑一声,朱玉扯了扯苏长玄,轻声道:“他救人心切,前辈千万不要与他计较。但问前辈如何才能答应,金银钱财,奇珍异宝,凡是我们能寻到的,尽数为您奉上。”

      计狐指向一旁枯木:“你能使这树生出花来,我就立刻去平阳。”

      苏长玄沉默着走到那死树旁盘膝而坐,向它灌注真气。

      枯木逢春何其荒谬,可计狐此言既出,不是一定要结果,而是一定要他去做。

      朱玉眉头紧锁,朝计狐一礼,到他身旁,扬起斗篷替他遮几分落雪。

      苏长玄抬眼,正撞上她垂下的目光。她似乎不大畏冷,在风雪中也站得舒展,他竟觉得她像只自在的兔子。

      足足两个日夜不停。

      苏长玄昏厥过去,朱玉在他倒地前抱住了他,又在他再睁眼时眼中含泪,笑道:“前辈答应了。”

      “我睡了多久?”

      朱玉原本坐在床边,见他醒来,松一口气似的起身,边道:“几个时辰而已。”

      苏长玄轻易发现她脚步踉跄,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

      朱玉否认:“跪了一会儿,前辈心软,没多久就答应下山,我只是受了凉,腿有些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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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暂时先这样啦,小天使们看一看新的番外,可能过两天会申请进包月,如果有别的想看的番外我也可以努力写一写ovo不过单机很久,写完才觉得自己的文风很不成熟,故事也不太完整,下一本想写强制高岭之花翻车后,调整一下写文的习惯和风格ouo如果有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点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