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寒夜孩亡犬生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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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天寒，而那孩童竟只着单衣，零零散散地，衣物上长着破洞，破衣烂衫的。
手中的温热渐渐消散，寒冷在那孩童的脸上撒上一层雪霜。
终于，在这冷雨中，他成了一具冻尸。
“他死了。”白藏幽幽道。
“冻死的。”
鬼差没有答话，只是蹲下身来，将那孩童的衣物掀开。
“并非。”
此时，雨已经停了，月光拨开层层云烟，向这一片未被树林遮盖的低地，投下惨白的寒光。
白藏向下一望，那孩童身上，深深浅浅的，四处皆是鞭印，新添的、方好的、结痂的、成疤的、渗出血的，在那瘦骨嶙峋的生生白肉上，烙印分明。
白藏慌地将那孩童的衣服盖上，他觉着在这夜里，月光都成了箭，会刺进伤口，穿透□□，那小小的身躯即刻便会炸裂开来。
“鬼差，你还要让他活过来吗？”白藏低着眼睑，木然地望着底下那张毫无生气的、小小的脸。
“他死的还不够透吗？”
鬼差没有笑，在这样的夜里，谁也笑不出声。
“他死着未必比他活了好。”
鬼差这才明白，他说的是让那孩子“还魂”一事，顿了顿，道：“你想如何？”
“本来我这样的懒人最不屑锄强扶弱，但我现在偏生手痒，想将害这孩子之人剁成肉酱。”
他转过头，向鬼差扯出一个残酷的笑意。
“鬼差，我大概是被你感化了吧。”
“只是，你愿不愿意陪我多受这一遭呢？”
月光越发清澈，逐渐在鬼差的眼底染上颜色，好似快要将他眼中最后一点黑色染白。
但他很快背身，避开了邪恶的月光，再次遁入黑暗。
“走吧。”
令人心安的黑色。
白藏小心地将那孩童放下，一双手悬在那瘦小的身躯上方。
他的手高高地悬着，生怕触碰到那具身体，他一想起那些伤痕，心便隐隐做痛。
很快，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裂开在那孩童身上。
“走吧。”
双双坠地。
这边的天更黑，四周黑洞洞的。
“鬼差？”
“你这般胆小，是如何长大的？”鬼差的笑意来得很快。
白藏气笑：“我何曾说我怕？我不过是问你在否，可别被那漩涡吃了去。”
鬼差从鼻息中吐出个嘲讽的笑意。
正在此时，忽地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狂妄无知，越笑越欢快，越笑越瘆人。
“鬼差！这是何人在笑？”
鬼差轻笑道：“你不是不怕吗？”
“我……我没…怕啊”
白藏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却被鬼差打断道：“是那孩童。”
白藏喃喃重复道：“那…孩…孩童？”半晌，他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小声道：“我当又是那竹妖要将我抓了去…”
忽然，白藏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正看着他冷笑。
白藏慌地往旁边一闪。
“你方才不还说着自己胆大？”鬼差幽暗的声音从那张骇人的脸上传来，满是讥笑。
“你明灯不能放一声吗？”白藏怪道，“又不是放屁，憋着作甚？”
鬼差扬眉，道：“那我灭了如何？”
白藏白了他一眼，往前寻着方才那笑声的来源。
身后，鬼差手中的白光跟随着白藏，向前照去。
那孩童已然停止了哭泣，苍白的脸在灯笼的照映下呈现出青蓝的色彩，惨惨淡淡的，嘴角残留的笑意似有似无。
他忽然张了张嘴，道：“你们想和我玩吗？”
白藏吓得慌忙向后一退，却见那孩童的双眼咕噜一转，竟翻出黑仁来。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灵动非凡。
未及白藏应声，那双眼已全然消失。一刹那，黑暗再次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无声呼啸着。
“这小孩，还真是…”白藏暗暗道，“不过这倒省了我一番气力，灵力都快耗尽了。”
“鬼差，”白藏神秘地笑着，转过身，“忘了跟你说，能在那边看见何事并非我能主导的，如此，或许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你可不能怪我…”
话落在半空，白藏已徒然向后翻倒过去。
天旋地转，不知东西。
他再一次坠入到那黑暗中，再一次笑着面向鬼差，却独自消散…
忽然之间，手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将白藏唤醒。
他疑惑地睁开眼，却见眼前一间简陋的屋子。房间小小的，一切都吝啬得可怜，瘦小的床，瘦小的茶几，以及床上那弱弱地呼吸着的瘦小的孩童。
白藏向旁边一望，鬼差斜靠在墙边，已然睡着，手中还掌着那盏用鬼火点燃的白灯笼。
白藏不禁暗笑：原来鬼差也需要睡觉。这家伙睡着的样子倒还不赖，偏偏长着一双难看的死鱼眼。
“你要是醒了便去寻人。”
鬼差冷冷的目光已向白藏侵袭而来。
“这夜黑风高的，我去何处寻？没劲，”白藏撇了撇嘴，问道，“我方才如何晕倒了？”
“你觉着呢？你当你一小小地魂真有此等充足的灵力？”鬼差笑道。
白藏反讥似地扬起手，笑道：“那你这大大一个鬼差怎么还有一颗玲珑心？”
“鬼差，你那复魂胶没扔吧？不然我如何这么快恢复了？”笑得猖狂。
正在此时，门怦然一声被撞开。
“东屋的，你还隔这儿睡觉，那米仓是不是又被你偷了？”
一个苍老的声线袭来，却极为嘹亮粗犷，几近令这潦草的小屋轰然倒塌。
所幸，白藏二人躲在床背后，那男人正火气上头，并未发现。
“你别打我！你别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只听“哐当”一声，那孩童重重被摔倒在地。
“啪啪”，伴着孩童的惨叫，那鞭子重重落下，一声响似一声。
“你这傻子！让你捣蛋！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少爷，高高在上了？那可是我们的口粮！”
那孩童频频哀嚎，声声哭喊：“我不知！什么米？我不知！”
“我打死你！你如何不去死？你死了才好！”
“求你了！别打我！”
白藏听着那喊叫声，又想起那日在梦中的种种遭遇，早已是青筋暴起，当下往前冲去，拿起一把椅子，朝那老头狠狠砸去。
可惜，老虽老，那人却敏捷地向后一窜，竟躲过了，只让那椅子磕碰了下腿。
那老头反倒在地，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傻子，竟还找人相救，我这便去找夫人！”
他咕噜一阵爬起，却被地上的孩童死死拽住了腿：“你别去！你别告诉阿娘！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
他转头朝二人狠狠瞪了一眼，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告诉他，我不认识你们！”
“你这小孩，我好心……”白藏正欲气恼，却被鬼差拦下。
却见那老头死死踩了一脚那孩童，一甩袖子：“一看你们便是串通一气，我这便去找夫人理论！”
说罢，他一瘸一拐地向外冲去。
那孩童还躺在地上，挣扎着要朝那人追去：“不要告诉阿娘！不要告诉阿娘！”
一把鼻子一把泪，鼻青脸肿，他越是挣扎，越是乏力。渐渐地，伤口的血迹染红了衣裳，疼痛难忍，他无力地趴在地上，呜呜地哽咽着。
白藏气不过，冲上去便拉住了那老头。
“死老头，你可知晓我是何人？”他咬着牙，竟学着鬼差的模样，阴沉道，“你可知你这般作为，死后可是要世世代代在地府中受尽折磨？”
不曾想，那老头全然不在乎，反而讥讽地笑道：“地府？那傻子偷鸡摸狗，四处捣乱，便是因着他，夫人才日日为头疾困扰。我打他天经地义！你算甚么东西？”甩开白藏，便欲走。
“慢着，”鬼差的声音冷冷的，却极为客气，“我二人实为道士，与那孩童确实不曾使得。正是见着这房中有所瘴气才径自寻来，不知可否引我们见见你家夫人？”
“道士？”那老头狐疑地扫了一眼二人。
鬼差赔笑道：“我这师弟性子急了些，不知实情，方才多有冒犯。”
那老头见鬼差这高大身影竟朝着自己鞠下躬，作起揖来，心下生了几分好感，便仰起头，傲气地说道：“与我来吧。”
他甩了甩长袖，领着二人，扬长而去。
白藏撇着嘴，似是不满鬼差那做派，却又不好发作，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那老头。
两人很快被带到一间房前。
“你们且在此等会。”那老头便独自朝屋里走去。
偏生他嗓门大，而白藏又有一双灵儿耳，那老头絮絮叨叨的声响，他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那老头名叫杨干忠，是这户的老伙计。他年轻时还靠着身强力壮，在这家卖些体力活，越是老了越是力不从心，便总想着在夫人面前挽回些形象。
渐渐地，那老头的声音停了。虚虚渺渺地传出点女人的声线，那声音柔柔弱弱，白藏一概听不清。
“哆哆嗦嗦讲这么些，偏生只字未提那孩童之事，到头来只是拿那孩童撒气，耍耍威风。”白藏骂道。
鬼差笑道：“怎么？那孩童如何让你这无德无品之人此般怜悯？”
“我说我恶人一个，可从没说过我没品。这世上最无德之人，便是欺负妇孺老弱之徒，仗着他人懦弱，便加倍凌辱，何配称之为人？”
“那那女妖呢？如何算不得人妇？”
鬼差的目光带着浅浅的笑意，凉凉地淡淡地落在白藏的脸上。
似笑非笑，似询问似责怪，似嘲讽似无奈，不知所云。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