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酸鬼差夜闻私语 ...
-
“鬼差大人，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吗？”白藏笑道，“我跟你说人，你跟我说妖，人妖如何同一而论？”
鬼差沉沉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笑甚么？”接着方才的怒气，白藏问道，“人和妖本就不同，管你怎么说，那女妖本身就将赵秋困住了。”
当久了人，白藏也忘了，曾经他也是一条狗。
所幸，这事鬼差不知，故而他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恰在此时，那老头已突突地走到两人面前。
“你们，”他指了指两人，“夫人让你们进去。”
比起方才那副神气十足的嘴脸，他现在满脸怨气。本就被皱纹盘旋的脸，进了那房后，显得更是褶皱，那干枯的额头简直像是阑珊的红木镂空雕刻。
借着与两人擦肩的空隙，他恶狠狠地瞪了白藏一眼，嘟囔道：“不过是两个江湖骗子……”
白藏听了这话，嘴角立刻裂开一丝坏笑，道：“鬼差，这人还真是奇怪，一把年纪了还不服老，偏偏要和他人争甚么高低。若是我这般岁数了，定然不会如此不要脸。”
面朝着鬼差，眼睛却鄙笑着看着杨干忠。
鬼差顿了顿，哑声一笑。
杨干忠听了这话，操大了嗓门便欲回骂，门前却已出现了一个姑娘。
“两位跟我往里走吧。”
白藏又讥讽地朝扬干忠笑了笑，方才转身跟着那女子往内走，只留下扬干忠气急败坏地把牙咬得嘎嘣响。
拐过屏风，便是一间典雅大气的屋子。
一个少妇半瘫在正中央的罗汉床上，身材消瘦，半边云鬓垂吊着，手肘撑在方桌上，托起脖颈上方摇摇欲坠的脑袋。
“来了？”
听闻脚步踏响，那女子款款抬眸。
一张苍白的脸庞上，一对吊梢柳叶眉下，一双忧郁的眼，淡然地盯着二人。
“你二人便是道士？”
“正是。”鬼差答道。
一旁的白藏却愣愣地看着那夫人，仿若被她的千娇百媚迷住了。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夫人朝着鬼差皱眉道：“他…也是道士？”
“自然，”鬼差欠了欠身，“只是经书念的多了，倒是有些痴傻。”
他转头向白藏望去，那眼中除了嘲讽，还带有一丝鄙夷。
便在此时，如梦初醒般，白藏忽地咧嘴笑道：“甚么痴傻？我只是看夫人脑上好似有个怨鬼，正捉摸着如何将它掐死才好。”
那夫人方还软塌塌地瘫着，闻言，却忽地立起身，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有头疾？”
“哦？”白藏故作神秘一笑，“夫人原有头疾吗？那倒是说得通了。”
“甚么意思？”夫人蹭地站起身，“你可有法子治我的头疾？”
此时，白藏却扭头朝鬼差递了个自傲的笑意。
鬼差扬了扬眉，不解，却闻白藏笑道：“夫人莫急，我看不过是被一小鬼缠身。那鬼本是个饿死鬼，只因这宅邸太过富贵堂皇，才使得它久久在此不肯离去。”
“那你说，此事应如何解决？”
“若是夫人信任的话，”白藏意味深长地望了那妇人一眼，“不知可否让我们在此居住一段时日？十日...不，三日，必能治好夫人头疾。”
那夫人显然已是病急乱投医，眼中竟如同闪出金光，当即唤道：“寂和，送二位先生进客房。”
听闻此话，白藏却僵了僵，他望着那名唤作“寂和”的女子走至跟前，不觉皱起眉头。
“先生？”寂和轻声问道。
白藏瞬间恢复了神色，向女子嬉皮笑脸道：“我此生未曾见过此等佳色，见姑娘如此貌美，方才看愣了。”
闻言，寂和诧然面红，立马别过身去，欲领着二人向外走。
白藏却停住了步子，回过身，望着榻上仍扶额苦闷的夫人，道：“夫人，方才路过时碰巧听见那东屋有着孩童哭喊的声响，不知可是我听错了？”
那夫人却只是淡淡地答了句：“哦，无妨，只是他们管教管教那孽障罢了。”
她说这话时，连头都未曾抬起。
“是这样，如此，我便放心了。”
若是那夫人此时不为头疾所困，定会抬头向白藏礼貌一笑，她便会看见，白藏那双冷冷的眼眸，以及，皮笑肉不笑的嘴角。
“那姑娘已经走了。”
行至房内，鬼差见白藏仍旧坐在那发愣，漠然地说道。
“甚么？”白藏抬头问道。
鬼差轻笑一声：“何必再装？”他垂眸，低沉地望着白藏，“你不是遗憾无人与你行遍天涯吗？如今对那姑娘动了心如何不去追？”
见着白藏仍旧不语，鬼差的眼中多了几分亮光，显得嘴角的笑意布满狂妄，“反正，你都快死了，若是再不抓紧时间，便再无机会。”
白藏抬头望着鬼差，本只是浅浅笑着，看得久了，竟从中透出些情意。
“鬼差大人，你可是吃醋了？”
“既有癔症便去治，治不好死了倒也干净。”
那眼神确像看一个疯子。
白藏却张着那双黑咕噜的大眼，满怀笑意地看着鬼差，似要将鬼差的情意一并勾出。
鬼差别过眼，冷面道：“你究竟要拖到何时？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在此作为除了让那孩童的记忆有所改变外，并无任何作用？”
白藏听了这话，倒也不慌，慢悠悠地答道：“是，发生的事自然不能改变，”他又转而又笑道，“只是，鬼差，我便是心有不爽，想大杀特杀一次。你不是先还顺着我随我折腾吗？如何今下却催着我走了？”
鬼差冷冷笑道：“我何曾答应过你了？”
“好了好了，鬼差大人，”白藏伸出手戳了戳鬼差，“我早就知晓你是这般小家子气。我有你如此有趣的人作伴，如何还要去找甚么貌美如花的女子？”
随即又说道：“我方才不过是哄她说的。我本是疑那夫人究竟是否是那老太，见了那寂和，方才确定。”
鬼差没再讲话，平静地看着他。
白藏却又笑了，话语在嘴中玩味：“我说，你便是吃醋了，不然怎会一听我解释，便不再气恼了。”
鬼差没理，只是道：“那老太便是那夫人。”
白藏也不笑了，惊道：“你如何这般确信？”
“我是鬼差，如何不知？”
“那…门前那断臂老头也是如此？”
鬼差笑了笑，算是默认。
白藏忽地像是想起了甚么，心一阵乱窜，直往嗓子眼蹦。
“鬼差，那你是不是…也能看见我是何人？”
鬼差戏虐地笑道：“你不过一介地魂，连完整的魂魄都构不成，如何能看得到？”
白藏方才放下心来。
这倒是不赖，生于地府，本就为偷生，无影无踪的，如何折腾都无人干涉。
鬼差复又问道：“那孩童的执念究竟为何物？”
“不知，大抵与他母亲有关，”白藏沉思道，“不过，若是那夫人与老太是一人，为何对其子态度如此迥异？”
“愧疚。”
鬼差淡淡吐出两个字，便转过了身，望向窗外，不知所思何物。
此时，天渐晚，天色呈现出一种蓝白混杂的颜色。窗户大开着，渐渐传出两个姑娘咋咋麻麻的声响：
“你说你与老杨吵个啥？”一个中年女性的嗓门伴着洗洗刷刷的捣衣声。
另一个声音，略显年轻：“少爷本就可怜，顽皮便顽皮了些，怎可如此残忍？”
“你是新来的，自然不知。你在此处待久了便知晓了，谁不知道那少爷就是来欺负的？”
谁料，听了这话，那年轻女子忽地气恼道：“甚么叫生来便被欺负？难不成他想变成傻子不成？”
中年女子连忙拉住她：“你小点声，那客房里刚住了人…”
缓过了气，那年轻女子仍不满地嘟囔道：“不过就是仗着夫人病着，才这般猖狂。”
那中年女子叹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道：“那上头是何意岂是你我能猜的？他们这般对那少爷，你真以为夫人不知？”
“何意？”那年轻的声音显然被吓到。
“你过来些，我小声与你说。”
“那少爷压根不是老爷生的。他本是夫人被土匪强抢所生，可老爷与夫人情深意重，老爷倒是不在乎此时。可有回外出，不知出了何事，那少爷回来便成了傻子。”
“可是，他究竟是为何…”
话还未问出口，便被那中年女子打断道：“还能是为何？那外出危险，那孩童又顽皮，不过就是摔了呗。”
“那可不一定。”
那中年声音显得很是慌张：“闭嘴！不可胡说！”
虽是放低了音量，但那年轻的声音仍旧不折不挠，“反正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像他们那样对待少爷。”
夜色已深，两个女子的声响如同日光，散落各地，接着便被无尽的黑夜吞噬殆尽了。
白藏向外伸着脑袋，任凭晚风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似是在回味。
他忽然扭头，向鬼差笑道：“看来那老太还要再等些时日，谁让她年轻时如此心狠呢。”
“她拉着的那尸首如何？”
“管他的，臭着呗，这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