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断刀悲叹自有解 ...

  •   隔天上午,白藏醒来之时,恰见一人横眉冷眼对着他。

      那人坐得板正,整张脸紧紧绷着,突出的两腮略显鼓囊,好似憋着使不完的气。白藏最先瞧见的是那人的眉毛,他从未见过如此粗犷的眉,浓密厚重,眉峰冷冽。

      “你是何人?”声音和眉毛一般粗长。

      “这话该我问你吧,”白藏懒懒伸了伸胳膊,昨夜趴着入睡,此时周身发麻,“夫人让我在此……”

      砰然一声,那人猛地将手往桌上狠狠一拍。

      “夫人甚么夫人!我问你,你为何在高小孩的忆海里?”

      白藏诧然起身,不觉向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人是妖?”

      “你看我像妖吗?”那人腾然起身,一面说着,一面吐着粗气。

      眼见对方气上心头,白藏连忙笑道:“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污蔑你,只是,能在这忆海里存活的,只能是妖,不是吗?”

      “并非如此,”那人沉下气,说道,“若是有坚定意志的人,也能存活。”

      白藏看着那人虎背熊腰,满身横肉,气势汹汹,压根不敢争辩。

      “你还未回答我,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只是那孩童成了怨灵,我们不过是来化解他的执念罢了。”

      “胡言乱语!那孩童如何能成为怨灵?”

      白藏见他如此激动,心知他极为关照那孩童,自然不好将自己如何作孽一事说出,只道:“我怎知晓?反正我是好心要消解他的执念,让他重新投胎,旁的我一概不知。”

      那人这回不讲话了,单单瞪着一双眼,看着白藏。

      白藏心里一阵发毛,极怕这人冷不防给自己一拳,当即便想朝屋内唤来鬼差,可又念及昨日一事,只得傻站在院中,踌躇不止。

      正在这时,鬼差拉开门,道:“兄台可是张药师?”

      白藏斜瞅着鬼差走出房,睨了他一眼。

      还当他是聋了,原来是在那房中偷听呢。

      “正是,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鬼差笑道,“我们只是不愿那孩童的怨灵残留于世罢了,我想兄台也是如此期盼的吧?”

      这话仿若针扎一般,将那壮汉击垮,他颓然坐下,望天长吁一声:“这都怨我,怨我啊,济世为民,救济苍生,我如何担得起,我压根不配称为药师。若是我当初能将他强行留下,也不会再有此事。若是当初他戴着那素环,也不会……”

      他的声音渐渐衰弱,化为幽幽哀叹。

      “你方才说那素环,可是此物?”

      白藏慌忙将素环从怀中取出,递给张药师。

      张药师一见素环,猛地一愣,腾然转过头,瞪大眼睛,问道:“你在何处拿到这素环的?”

      “就……他的母亲。”

      谁知,那人听了这话,瞬间将眼睛瞪得更大,鼻息粗重,眼中的杀气肆意迸出。

      “又是那蛇蝎妇人!便是她将高小孩杀死!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到底是富人多恶俗。”

      忽然,院门前传来一片衣物拂过的声响。

      鬼差道:“药师,请往屋内躲躲,有人来了。”

      张药师却并未动。他瞬间恢复了平静神色,急忙向二人道:“我本是一缕幽魂,这身形已维持不了多久,你二人且听我说。若说执念,那孩童的执念无非是与他阿娘共度一晚中秋。但那恶妇人极恨那孩童,你们断不可……”

      声音戛然而止,话语迷茫地徘徊在半空,白藏抬头一望,方才那八尺大汉竟已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只剩那素环孤零零地滑落在地面。

      鬼差弯腰捡起,递给白藏。

      白藏并未接过,反而问道:“那人是谁?”

      “你可是忘了你门前那断臂老头?”

      原来,方才那壮汉便是传闻中的避世的药师。只是那五大三粗的身段,怎样都无法将他与药师扯上联系。

      “那他为何在此停留?”白藏问道。

      “这素环你究竟还要不要?”鬼差并未回答,只是压低声音道。

      白藏皱眉掠了他一眼,挥袖拂过鬼差的手,将那素环卷入掌中。

      “原来你也不知,”他嘟囔一声,转而问道,“何时是中秋?”

      鬼差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但白藏扭头太快,并未看见。

      “昨日。”

      “昨日?”白藏讶异地看向鬼差,高声喊道,“那我如何能实现那孩童的愿景,难不成在这滞留一年?”

      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映入耳中:“二位先生可否随我走一回,老爷有请。”

      来人是一名侍从,看那神色,想必已知晓两人身份。

      白藏回望鬼差一眼,正要答话,鬼差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弟从昨日起便为夫人熬制汤药,现下恐怕离不开这屋子,若是老爷有请,可否容我代劳。”

      白藏不知鬼差意欲何为,但见那侍从在跟前,他也不好当面询问,只得任由鬼差说道。

      那侍从淡淡地掠了白藏一眼,最终将眼神落在鬼差身上,道:“也罢,那便劳烦先生了。”

      鬼差随即婉言,称自己需换身衣裳,便拽着一旁茫然不知的白藏进屋。

      “你这是何意?你明知我说要救那妇人不过是瞎话。”一进屋,白藏便问道。

      鬼差直切重心道:“晨起时,我出去过一趟。这家老爷刚从外归家,本欲赶回与夫人过中秋,但因路途遥远,迟了一日,故而推至今日。”

      闻言,白藏自然喜上心头,瞬间了然,问道道:“你是想趁着你去拖住那老爷的工夫,我做些甚么?”

      “若是那药师所言非虚,那夫人必然会找尽借口,不让那孩童一同过中秋。那孩童虽是少爷,但这宅中任何人,都比他更容易获得与夫人共度中秋的机会。”

      鬼差顿了顿,含笑望着白藏,道:“还需我多说吗?”

      白藏笑了笑,回望一眼,道:“你是要让我将那少爷扮作奴才,混入其中?一个少爷,你却让他扮作如狗一般的奴才?”

      鬼差未答话,见白藏明了,便欲推门而出。

      “只是,为何要我去,为何偏偏不能将你我调换过来?”

      却听鬼差低笑道:“服饰之道,我并不了解,而你深谙此道,不是吗?”

      “砰”的一声,鬼差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紧闭的门缝中,只留下那抹沙哑的笑声还在屋中回荡。

      白藏望着那“一干二净”的门,暗笑道:

      “我学人穿衣服,是为了当人,而那少爷,却是为了当狗。”

      愣了一阵,忽听见身后似有纸张摩挲,沙沙作响。

      白藏转过身。

      身后,那张小小的方桌上,安安静静地斜躺着一把黑色的长刀。

      刀柄和剑鞘紧紧贴合,看上去并无一丝损毁之状。白藏慌忙拿起刀,欲往门外跑去。

      恰在长刀抬起那刻,一张微微发黄的宣纸随风飘落在地,上面飘飘洒洒地落着几个黑色的、蚂蚱般的字迹:

      “断刀无用,但断处锋利,恰配苟活之人。”

      那字端正自如,行云流水,断笔处却残留着淡淡的鬼气,略显潇洒不羁。

      “他这邪气既能写字,怎么当时不说,还害我写甚么血书给那老太,显得一点道长风范也无。”

      白藏转眼看了看手中的刀,却瞥见自己那方结了痂的手心,笑意悄然浮上嘴角。

      “这鬼差也是遇见我这样的厚道生意人,这般好哄。若是换做别人,这点小把戏怎能蒙混过关?”

      笑过,白藏不由自主地将那纸叠好,小心放进里衣荷袋中,再将那柄剑拿起,系在腰后,便往东屋走去。

      此时,整个府邸忙碌非凡,自然无人在意白藏如何穿行。故而,纵使他大摇大摆地一路走来,悠哉游哉地叮当作响,也无人过问。

      他便畅通无阻地直通东屋。与他猜的半分不差,便是昨日那老爷大发雷霆,他的夫人也会想方设法地将侍奉孩子的奴仆打发走。这里依旧是寂冷凄清,好似与整个府邸隔绝开来。

      白藏大摇大摆地晃进屋中,竟无一人阻拦。他环视一周,这房中倒是多了许多座椅板凳,都是些显贵之物。可这房间毕竟小的可怜,那些奢侈的器物只能委屈地挤在一块,整间房倒像是个杂物堆。

      不过,那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要他明白何为美实在是难如登天,这满满当当的房间也算是尽了些继父之责。

      继父。

      白藏轻笑一声,看向熟睡的孩童。在这一团乱麻的围绕中,他仍旧缩在那狭小的木床上,蜷着身子,呓语绵绵:

      “阿娘,阿娘。”

      白藏轻叹一声,随即低头望向那孩童,笑道:“小孩,再不起床你阿娘便要死了。”

      那孩童猛然睁眼,瞪着白藏,喊道:“甚么?我阿娘不会死的,我要去救我阿娘!”

      说着,便立即弹起身,连鞋都未穿,就往床下滚去。

      白藏一把拉住那孩童,仍旧笑道:“骗你的。你阿娘那老不死的,至少能活到六十吧。”

      “你胡说!我阿娘会长命百岁!”

      “小孩,那你呢?”白藏持着笑意,阴沉着脸,俯身问道,“你想不想长命百岁?”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因为不太满意文章质量,所以我从第五章起每章都改了一遍(小声抱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