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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指纹锁与专属早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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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发。”
三个字,像耗尽了全身力气,混着楼道里穿堂而过的夜风,轻飘飘地送进门内,然后被厚重的门板彻底隔绝。
顾池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蜷缩起身体,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
嘴唇上还残留着清晰的、带着刺痛感的麻痒,江屿的气息,那种混合了薄荷、清酒和某种独属于他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霸道地侵占着他所有的感官。
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他亲了他。
江屿真的亲了他。
不是额头那次轻柔的、近乎安抚的触碰。是结结实实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滚烫欲望的,唇齿相交的吻。
而他……
顾池绝望地回想自己刚才那几秒的反应。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的……沉溺?他甚至能记起江屿舌尖试探的温热,记起自己牙关是如何失守,记起那种陌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是如何从尾椎骨窜上来,让他指尖发软,连杯子都拿不住。
推开他,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一种对失控状态的恐慌,而非……真正的厌恶。
“不准发……”
他又喃喃了一遍刚才的话,声音闷在膝盖里,带着哭腔般的颤抖。
这算什么?默许?承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投降?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勾勒出他蜷缩成一团的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腿麻得失去了知觉,楼道尽头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和邻居回家的脚步声。
顾池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向电梯口,在邻居好奇的目光中,低着头飞快地按了下行键。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回到学校,已经是深夜。宿舍楼灯火零星,晚归的学生三三两两。
他像做贼一样,溜边走到自己宿舍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似乎已经安静了。赵胖震天响的鼾声隐约可闻。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钥匙,极轻极慢地插进锁孔,拧开,闪身进去,再轻轻合上。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赵胖规律的鼾声和另一个室友轻微的鼠标点击声。
“回来了?”鼠标声停下,是睡在他对铺的李明,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了然的暧昧?
顾池身体一僵,含糊地“嗯”了一声,鞋都没脱,摸着黑快速爬向自己的上铺,扯过被子就把自己连头带脚蒙了起来,动作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被子隔绝了微弱的光线和声音,形成了一个密闭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嘴唇上的触感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
他忍不住伸出舌尖,极轻地舔了一下。
有点肿,还有点麻。
江屿亲吻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放大到令人心惊肉跳。那强势的掠夺,那后来变得温柔的吮吸,那紧紧箍在他腰侧的手臂力道……
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发出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疯了。全都疯了。
第二天,顾池是被赵胖的大嗓门吵醒的。
“我靠!池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悄无声息的!论坛又爆了你知道吗!”
顾池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又……又爆什么了?”
“你看啊!”赵胖把手机怼到他眼前,“有人拍到昨晚屿神扶着你出日料店的照片!还有你们一起上车!虽然没拍到进小区,但这还不够明显吗?!实锤同居了兄弟们!”
照片有些模糊,是夜间偷拍,但能清楚认出江屿搂着几乎挂在他身上的自己,走向一辆车。
下面的评论已经不能看:
「啊啊啊从日料店到回家!一步到位!」
「屿帝男友力MAX!池宝看起来好乖!」
「所以昨晚……【坏笑】」
「赌五毛,池宝今天下不了床!」
「楼上姐妹穿条裤子吧!」
顾池眼前一黑,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不是……不是同居!”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我就是……喝多了……他送我回去……”
“送哪儿去了?”赵胖眯着小眼睛,嘿嘿直笑,“屿神在校外有公寓吧?环境不错啊池哥~”
“我……”顾池百口莫辩,脸颊烧得厉害。他总不能说自己在江屿公寓沙发上睡了一觉,还被……
那个词他都不敢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翻身下床,冲进洗手间,用力摔上门。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带血丝、嘴唇似乎还有点红肿的自己,顾池绝望地闭上了眼。
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浇灭那股从内而外烧起来的燥热。
洗完脸,他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却摸了个空。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手机昨晚好像……掉在江屿那里了?还是摔碎了?记忆混乱不堪。
没有手机,像失去了与外界的连接,也暂时避开了那些狂风暴雨般的八卦。他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涌起另一种不安。
江屿……会联系他吗?用什么联系?
他魂不守舍地洗漱完,换上衣服,决定先去上课。也许课堂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然而,他低估了流言的传播速度。
从宿舍楼到教学楼的路上,几乎每一个遇到的同学,都会投来或好奇、或暧昧、或羡慕的眼神,甚至有人直接笑着打招呼:“早啊,顾池!昨晚休息得好吗?”
顾池只能僵硬地点头,加快脚步,恨不得脚下生风。
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空间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然后又默契地移开,假装无事发生,但那种压抑着的兴奋和窃窃私语,几乎要凝成实质。
顾池硬着头皮走到自己常坐的角落位置,刚放下书包,旁边就凑过来一个平时不太熟的女生,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地问:“顾池,论坛上说的是真的吗?你和江屿……真的在一起了?”
顾池绷着脸,拿出课本,声音冷硬:“没有。都是误会。”
“哎呀,别不好意思嘛!”女生笑嘻嘻地,“大家都知道了!江屿那么帅,对你又那么好,羡慕死了!”
顾池抿紧嘴唇,不再搭话,心里把江屿骂了千万遍。
上课铃响,教授走进来,开始讲课。
顾池努力集中精神,盯着投影屏,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教授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画面,那个吻,江屿的眼神,还有论坛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猜测……
“顾池。”
教授突然点了他的名字。
顾池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到!”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教授指着屏幕上的一道案例分析题。
顾池看着那道题,脑子一片空白。他刚才根本什么都没听。
他张了张嘴,支吾着说不出一个字,脸颊迅速涨红。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江屿。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运动长裤,手里拿着两本书,像是刚运动完或者从别处赶来。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班的注意,窃窃私语声瞬间大了几个分贝。
江屿像是没察觉到这些目光,径直走向前排——不是他常坐的位置,而是……顾池这一排的过道另一端,隔着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教授也看到了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看着顾池:“怎么?回答不上来?”
顾池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江屿的存在像一团无形的火,烤得他无所适从。
“呃……这个案例……它……”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后方的江屿。
江屿正低头翻着书,侧脸线条冷峻,似乎完全没在意这边的窘境。
就在顾池快要绝望的时候,江屿忽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教授,开口道:“教授,这个案例涉及到的‘善意取得’要件,是否可以结合上周讲的‘占有改定’来理解?”
他声音清晰沉稳,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顾池身上引开。
教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江屿同学有什么见解?”
江屿从容不迫地阐述起自己的观点,逻辑清晰,引经据典,很快和教授探讨起来。
顾池趁这个机会,缓缓坐下,手心全是冷汗。他偷偷看了一眼江屿,对方专注地和教授讨论,仿佛刚才替他解围只是顺手为之。
一堂课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下课铃一响,顾池立刻收拾书包,想第一个冲出教室。
“顾池。”
江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大,却像有魔力,让他瞬间定在原地。
同学们放缓了收拾的动作,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他们这边。
江屿几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顾池的手机。屏幕已经换上了新的,光滑如初。
“你的手机,昨晚落我那儿了。”江屿语气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把手机递给他。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落我那儿了。
这四个字,信息量巨大。
顾池看着那部手机,像看着一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江屿也不催,就那么举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顾池咬着牙,极其快速地伸手抓过手机,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江屿的手心,像被电流击中。
他立刻想把手机塞进口袋。
“屏幕锁,”江屿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我帮你解开了。顺便,”他顿了顿,在顾池骤然抬起的、充满惊恐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补充道,“把我的指纹录进去了。方便。”
顾池:“!!!”
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笑声。
“你……!”顾池气得浑身发抖,瞪着江屿,却在对上那双深邃眼眸时,所有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想现在讨论昨晚的事吗?
顾池秒怂。
他死死攥着手机,像攥着一颗炸弹,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两个字:“……谢谢。”
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江屿看着他那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他回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同学。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假装忙碌。
江屿这才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教室。
顾池一路狂奔到教学楼外无人的小树林,才停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喘气。他拿出那部手机,手指颤抖着点亮屏幕。
锁屏果然解开了。
他点开设置,找到指纹管理。
里面除了他自己的指纹,赫然多了一个陌生的指纹记录。
标注着:「男朋友」。
顾池看着那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酸麻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点开匿名论坛的APP。
私信图标上,果然有新的红点。
来自那个灰色默认头像。
时间显示,是今天早上。
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早安。」
下面跟着一张图片。
点开,是晨曦中,他蜷缩在江屿家沙发上的睡颜。光线柔和,他睡得毫无防备,嘴角甚至还有点可疑的水渍。
照片角度抓得很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亲昵和占有欲。
顾池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两个字,脸颊一点点烧起来,一直红到耳根。
他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什么也没回。
只是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仿佛还残留着的、另一个人的体温。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像偷到了糖的孩子。
却又立刻绷住,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发现他这短暂的失态。
风穿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
他抬起头,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湛蓝的天空。
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