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图书馆惊魂夜 ...
-
接下校园服务令的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陆燃就像被抽了筋扒了皮，瘫在课桌上装死。
“燃哥，走啊，撸串去！”队友大力拍着他肩膀。
“撸个屁……”陆燃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哥要去为人民服务了。”
“服务？服务谁？”队友一脸懵。
陆燃抬起头，生无可恋：“图书馆。”
“噗——哈哈哈！西区那个老图书馆？燃哥你得罪谁了？那地方晚上可是有名的……”
队友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听说以前是个乱葬岗，晚上总有奇怪的声音，上次有个学姐晚上去还书，好像还看见了……”
“闭嘴！”陆燃猛地坐直，“少他妈散布谣言！老子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话是这么说，等他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走到西区老图书馆门口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橘红色的余晖给这栋破败的建筑渡上了诡异的光泽，墙上干枯的藤蔓在风中摇曳，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操……”陆燃低声骂了一句，给自己打气，“怕个毛，都是自己吓自己。”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嘎——”一声悠长的呻吟，霉味和纸张腐朽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里面比白天更暗，更静。
仅有的几盏老吊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更多的空间则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高大的书架是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投下扭曲的阴影。
负责管理的老头儿大概也急着下班，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塞给他一把破扫帚，一个都快包浆了的破撮箕和一块黑乎乎的抹布，指了指大致需要清扫的区域。
主要是自习区和几排常用书架，老头不耐烦地交代了几句“扫干净点，走的时候锁门”，就揣着钥匙晃晃悠悠地走了。
随着老头儿脚步声远去，图书馆里彻底陷入了死寂。
陆燃咽了口唾沫，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他十分虔诚的双手握紧了手里的破扫帚。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
他开始硬着头皮打扫。
灰尘漫天飞舞，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群狂舞的幽灵。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他一边扫，嘴里一边念念有词，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能想到的所有神仙佛菩萨名字都快速过了一遍。
自习区还算好，虽然旧，但至少有点光。等他磨蹭到那几排高大的书架之间时，光线骤然变暗。
书架顶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上面堆满了无人问津的旧书，书架之间的通道狭窄而幽深，仿佛没有尽头，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束光柱刺破黑暗，反而照出了更多飘舞的尘埃和扭曲的影子。
“操……早知道白天来了……”陆燃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恐怖片里那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死主角。
他战战兢兢地开始清理书架下方的灰尘。突然，脚边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咕噜噜滚进了黑暗里。
“我靠！”陆燃吓得差点跳起来，手电筒的光柱一阵乱晃，定睛一看，好像只是个空的易拉罐。
他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弯腰想去捡。
就在这时。
“沙……沙沙……”
窸窸窣窣，不急不缓。
从书架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声音又消失了。图书馆里死一样的寂静。
他握紧扫帚，手心里全是冷汗，慢慢直起身，把手电筒的光小心翼翼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光柱在密密麻麻的书脊上扫过，除了书，还是书。
听错了。他试图安慰自己。
“沙沙……咯……”
陆燃的头皮瞬间炸了，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队友那些关于“乱葬岗”“白衣女鬼”还有“无头管理员”的鬼故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轮番上演。
他妈的，不会真这么倒霉吧。唯物主义战士的信念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他猛地后退一步，背靠在一个书架上，举起手里的扫帚：
“谁在那儿？！出…出来！我告诉你，我燃哥江城一中东区一霸！你以为我怕你啊！”
没有回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陆燃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强撑着没有逃跑，或者说丢不起这个人。
“我……我警告你！我有家伙！”他晃了晃手里的扫帚，“我练过的！散打！跆拳道！我揍鬼也很厉害的！”
脚步声停了。似乎就停在了转角处。
一片死寂。黑暗仿佛有生命般，从转角处弥漫开来。
一秒。两秒。
突然，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缓缓地从书架转角后面平移了出来。
在手机手电筒晃动不稳的光线下，影子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确实是白色的，而且挺高。
“我操！！！”
陆燃闭着眼睛，抡圆手里的扫帚，朝着白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扫帚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什么东西，伴随着灰尘弥漫开来。
“唔！”
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响起。
陆燃一击得手，根本不敢停。
恐惧驱使着他继续攻击，他一边胡乱地挥舞着扫帚，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喊着：“让你吓人！让你装神弄鬼！老子超度你！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
“住手！陆燃！”
熟悉的声音，冲破了陆燃被恐惧塞满的耳膜。
陆燃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慢慢睁开眼。
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还在晃动，此刻终于勉强稳定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惨状。
谢烬正有些狼狈地站在他面前，一手捂着自己的额角，指缝间渗出了血。
浅色的毛衣上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脏兮兮的。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凌乱了几缕，垂在额前。
他脸色铁青，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看上去像是被打懵了。
几秒钟后，陆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咳，内什么，兄弟啊……我没想到是你。”
谢烬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不然呢？”他抬手，扶正了自己的眼镜，“你以为是谁？”
“我……我……”陆燃看着谢烬额角慢慢渗出的血丝，再看看自己手里那柄行凶的破扫帚。
他手一软，扫帚“哐当”掉在地上。
“我他妈以为是鬼啊！”他崩溃地大喊，“你他妈大晚上不声不响跑这儿来干嘛！还穿个白衣服！走路还没声音！你想吓死谁啊？！”
谢烬用没沾血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动作有些僵硬地展开，递到陆燃眼前。
上面是图书馆的平面图，某个区域被红笔圈了出来。
“学生会风纪部，”谢烬开口，“定期巡查校园各区域，包括夜间安全。老图书馆是重点巡查对象。”
他指了指那个被圈出的区域：“我过来检查电路和门窗安全。听到这边有动静。”
所以刚才是谢烬走路的脚步声？
自己不仅把风纪委员当鬼打了，还打见了血。
陆燃感觉自己今天可能不是倒霉，是犯了太岁。
这梁子，这下是真结大了。
“那个……你……你没事吧？”陆燃难得磕磕巴巴地试图表达一点关心，“你……我……那个……对不起。”
谢烬拿出手机，想看看额角的伤势，但屏幕反光看不清楚。
陆燃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机手电筒光打过去，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那道大概两三厘米长的划伤。
不算深，但破皮了，血珠慢慢沁出来，在谢烬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啧。”谢烬皱了皱眉。
“我陪你去医务室？”陆燃试探着问。
谢烬收起手机，没理会他的提议。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柄凶器。然后把它塞回了陆燃手里。
“继续打扫。”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但平静下面，是汹涌的暗流：“这里，还有那边两排书架，全部清理干净。地面，书架，窗台。”
他指了指比之前更深远黑暗的几排书架。
“啊？”陆燃傻眼了。
“扫不完，”谢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宣布，“明天加倍。并且，我会重新考虑那段监控录像的处理方式。”
说完，他不再看陆燃瞬间垮下来的脸，转身，捂着额角，朝着图书馆门口走去。
“操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绝望的哀嚎，再次响彻了老图书馆空旷的大厅。
陆燃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力气和胆气都随着那声哀嚎泄光了。他瘫坐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背靠着落满灰尘的书架，看着眼前仿佛永远也扫不完的垃圾。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监控录像。
体育生资格。
保送名额。
所有的压力像一座大山，把他这只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豹子死死压在了地上。
他磨磨蹭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中间掺杂几句咬牙切齿地“谢烬你个傻逼王八蛋”，完成了加倍的清扫任务。
等他拖着仿佛被十头大象踩过的身体，像条死狗一样爬回七栋407时。
宿舍楼都快锁门了。
但是宿舍里还亮着台灯。
谢烬已经回来了，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额角敷上了一块雪白的纱布。
陆燃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恨不得自己是团空气飘进去。他闷着头，只想赶紧洗漱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假装今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扫完了？”
陆燃身体一僵，梗着脖子，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明天下午，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