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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萧逸主动换塌 ...


  •   翠儿退下后,夏荷独自坐在妆台前,镜中的人影虽依旧带着新嫁娘的青涩,眼底却已多了几分沉静。萧逸将管家之权交予她,这份信任沉甸甸的,像一股暖流,悄然驱散了盘踞在心头的部分寒意和不安。他并非视她为无物,或许……真有几分将她当作“夫人”来尊重。

      早膳很快由两个小丫鬟送来,是清淡适口的碧粳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并一碟她出阁前在相府颇喜欢的荷花酥。这般细致的口味,显然不是厨房的随意安排。夏荷执起银箸,心中微动,默默用了一些。

      膳后不久,管家林伯便带着账册和对牌匙钥来了。林伯年约五十,面容精干,言行举止恭敬有礼,但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夏荷知他是府中老人,亦是萧逸信重之人,不敢怠慢,亦不露怯,只沉稳地接过账册,略略翻看,问了几句府中日常用度及仆役分工等事。她言语清晰,切中要害,虽不疾不徐,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镇定。

      林伯眼中讶色一闪而过,答话愈发恭谨。末了,夏荷合上账册,温言道:“有劳林伯。我初来乍到,诸多事务尚不熟悉,日后还需林伯多多帮衬。府中一切旧例,暂且照旧,若有更动,我再与您商议。”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尊重,也明确了主权。林伯心下稍定,躬身应道:“夫人言重了,老奴分内之事,定当竭力为夫人分忧。”

      处理完这些,已近午时。萧逸派人传话,言道军务繁忙,午膳不回来用了。夏荷乐得自在,独自用了饭,小憩片刻后,便唤来翠儿,打算在府中走走,熟悉环境。

      镇北将军府邸与精巧富丽的相府不同,格局开阔,风格简练硬朗,亭台楼阁皆以实用为主,少见奢靡装饰。行至一处宽阔的练武场旁,只见兵器架上刀枪剑戟擦得锃亮,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一旁的箭靶上,红心处密密麻麻布满了箭孔。夏荷仿佛能想象出萧逸在此挥汗如雨、引弓搭箭的英武身影。那个在宫宴上神情淡漠、在婚房里沉默疏离的男子,在此处,才是鲜活而真实的。

      “夫人,将军的骑射功夫,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翠儿见夏荷看得出神,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夏荷微微颔首,没有言语,心中却对那位名义上的夫君,生出了一丝模糊的好奇。

      傍晚时分,夏荷刚回到“归德斋”,便有下人送来一套崭新的寝具,触手柔软光滑,用的是上好的云锦,颜色是温和的浅杏色,而非新婚之夜刺目的大红。
      “将军吩咐,说夫人畏寒,京中秋夜寒凉,特命换上厚实些的。”送东西的婆子笑着禀报。

      夏荷抚摸着那柔软的布料,心中五味杂陈。他竟连这等细微之处都留意到了。这份无声的体贴,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渗透进来。

      晚膳时分,萧逸回来了。两人对坐用饭,席间依旧话不多,但气氛不似昨夜那般凝滞。萧逸甚至会偶尔夹一箸她多动了一筷子的菜到她碗中,动作自然,仿佛理所应当。夏荷低着头,耳根微热,默默吃了。

      膳毕,漱过口,最难熬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临了。

      红烛再次燃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屋内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夏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昨夜蜷缩在矮榻上的冰冷和不适记忆犹新。她甚至能感觉到,萧逸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张窄榻。

      就在夏荷几乎要鼓起勇气,再次主动走向矮榻时,萧逸却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昨夜,委屈夫人了。”

      夏荷蓦然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白日的平静,而是翻涌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歉意,还有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他站起身,走到拔步床边,伸手将锦被铺展开,然后转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夏荷,做出了不容置疑的安排:

      “今夜,你睡这里。”

      萧逸的话音落下,室内静得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响。夏荷怔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让她睡床?那他自己……?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张对于他高大身形而言显得过于局促的矮榻,昨夜他蜷缩其上的背影瞬间浮现在眼前。一股混杂着惊愕、窘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情绪涌上心头。

      “将军,”夏荷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这……于礼不合。还是我……”她想说“还是我睡榻上”,但昨夜那彻骨的寒意和僵硬感让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萧逸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和言不由衷。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走到桌边,提起温着的小铜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没有那么多虚礼。”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常年领兵,风餐露宿是常事,一张矮榻算不得什么。你身子单薄,禁不起夜寒。”

      他的指尖在递过茶杯时,与她的轻轻碰触,带着武将特有的温热和薄茧。那触感让夏荷指尖一颤,慌忙接过茶杯,温热的杯壁暖着她微凉的指尖,也似乎熨帖了心底某处的不安。

      他继续道,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将你迎入府中,便是这镇北将军府的女主人。让你受委屈,非我本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铺陈整齐的床铺,“这床,本该就是你的。”

      “本该就是你的”。这几个字重重地落在夏荷心上。不再是疏离的“夫人”,而是明确的“你”。这话语里,剥离了客套,是一种更直接的承认和担当。

      夏荷捧着那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绪如麻。白日里他细心的饮食安排、交付管家之权的信任、此刻这看似强硬实则体贴的让步……这一切,都与她婚前听闻的那个冷硬不羁的镇北将军形象相去甚远。

      他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冷漠无情,或许,他只是……不擅表达?

      见夏荷久久不语,萧逸不再多言,只道:“时辰不早,安置吧。”说罢,他便转身走向屏风后,开始自行解下外袍的扣绊,动作利落,显然是打算将空间留给她。

      夏荷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她若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和不识抬举。她慢慢饮尽杯中已变得温热的茶,放下茶杯,指尖蜷了蜷,终于挪动脚步,走向那张宽大舒适的拔步床。

      锦被是新换的云锦,柔软光滑,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淡淡暖意和馨香。她褪去外衣,只着中衣,迟疑地躺下。被褥将她包裹,温暖而踏实,与昨夜矮榻上的冰冷坚硬天差地别。

      她侧过身,面朝里,却能清晰地听到屏风另一侧,萧逸整理衣物的窸窣声,以及他躺上矮榻时,那木质结构发出的轻微“吱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坎上。

      红烛被萧逸挥手扇灭,只留墙角一盏守夜的长明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黑暗中,夏荷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身后不远处,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

      她能感觉到,虽然同处一室,但他刻意保持了距离,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姿态上的,都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和安全感。这份尊重,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安。

      这一夜,身下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温暖,心中却波澜起伏。那个名为“夫君”的陌生男子,形象正在一点点变得具体、复杂。恐惧和戒备仍在,但已悄然混入了一丝探究,一丝动容,甚至是一丝……微弱的心疼。

      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至少今夜,在这间红烛燃尽的婚房里,她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漠视,而是一种笨拙却真实的守护。夏荷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眼皮沉重起来。

      而屏风另一侧,萧逸在窄榻上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黑暗中,他的目光清明,望着帐顶模糊的阴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日柔和了些许。

      夜,还很长。但有些东西,已然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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