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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Ch.69 ...

  •   “我知道。”纪淮执把头埋进金念肩窝,气息里漫开烟草味和冷冽的雪松味,“参加这次行动的每个人,都脱不开嫌疑。”
      金念缓缓放下手,结束了这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拥抱,向后撤开一步拉开距离:“我倒觉得范围能再缩小些,锁定昨天参加会议的人就够了。若非提前知情,他根本来不及布置后续的手脚。那批香烛是殡仪馆那边提供的,王副队已经带人去查监控了,应该能挖出点线索。”
      “谭翠云也是死于夹竹桃中毒,”纪淮执忽然抬眼盯住他,眸色沉沉,“当时林深还没给我发消息,你是怎么察觉的?”
      “味道。”金念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夹竹桃在宁州很常见,鲜株带着股清淡的甜香,可一旦焚烧,就是冲鼻的草木灰味,毒性还会成倍加剧。我也是后知后觉,想起谭翠云衣领上那点淡粉紫色的痕迹,才反应过来夹竹桃的汁水也淡粉紫色。”
      “林深那边也说了,”纪淮执的声音沉了几分,“把这种汁液混进食物里,几乎很难被察觉。它会诱发急性心脏类症状,所以死者往往会被直接判定为病发身亡,完美避开尸检的重点排查。”
      “可惜谭翠云家里的东西被清除的差不多了,想找到什么应该很难。”
      “那……”金念眼睛一亮,晃了晃他没来得及被收走的证件,“我们也跑一趟殡仪馆吧?”

      两人赶到殡仪馆时,风吹的正大,两人衣摆在半空中狂舞。登记处的老阿姨趴在室内的桌上打盹,听见脚步声才慢悠悠抬起头,瞥了眼纪淮执递过去的证件,皱着眉嘟囔:“你们的人刚走啊,说监控全被……”
      “被什么?”金念抢先一步开口,指尖在柜台玻璃上轻轻敲了敲。
      老阿姨被他这一下敲得激灵,连忙起身:“被删了!说是昨天后半夜的记录,一段都没剩下,连被删的记录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纪淮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正要追问,金念却拽了拽他的袖子,抬下巴示意他看向登记处墙角的一个破烂监控摄像头,几乎和布满灰尘蜘蛛网的墙角融为一体。
      “阿姨,”金念笑得温和,眼神却亮得惊人,“你们这个监控,也被清理了吗?”
      老阿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愣了愣,随即一拍大腿:“这个不一样!这是我们老板自己搞的,独立的系统,专门防小偷的,没和外面那个监控连!”
      纪淮执眼底掠过一丝锐光,当即沉声道:“调出来。”
      老阿姨忙不迭地打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一跳,停在了昨天后半夜两点。镜头里,一个穿着殡仪馆工作服的人影十分自然地翻进登记处,动作娴熟地插优盘、删文件,全程不过十分钟。

      那人始终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金念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拽住,死死黏在那人露在外面的手腕上。
      这破烂监控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画面模糊成小块,只能看清色块的大概轮廓。
      模糊的色块和金念脑海深处的记忆重合,那腕骨处是一小截纹身,半个黑色十字架上,一条同色系的毒蛇蜿蜒缠绕,虽然老旧的监控看不清晰,但金念也清晰知道那条蛇身上的鳞片纹路。那双淬着冷光的蛇眼,像是精准地对着监控镜头,正微微吐着信子。
      一股寒意瞬间从金念的尾椎骨窜上后颈,他的指尖不受控地蜷缩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发疼,那熟悉的纹身图案,狠狠扎进他的视线里。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指尖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连带着脊背都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

      “怎么了?”纪淮执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向后踉跄的金念胳膊,半扶半撑地将人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金念脸色白得像纸,唇上一点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他抬手撑着额角,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他抬眼看向纪淮执:“头晕。”
      顿了顿,他状似无意地往监控屏幕的方向瞥了一眼,“监控里的人……你看清了吗?认识吗?”
      纪淮执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屏幕,画面里的人影依旧低着头,帽檐遮得严严实实。他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金念的额头:“画面太模糊了看不出什么,我估计是你一天没吃饭低血糖了。”说着就转身跟老阿姨说要拷贝监控,末了回头冲金念招手,“先把这个送回局里,然后带你去吃饭,吃完回家歇着。”
      金念看着他的背影,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好。”

      江城市局。
      王越焦急的迎上来:“怎么回事?我刚回局里就听说你和小金被停职了?”
      “就当放假了,有什么事你顶上。”纪淮执点点头,把U盘递给王越,“这监控的参考估计不大,你让人盯着看看吧。”
      金念环视一圈:“王副队,李顾问和安姐呢?”
      “在医院照顾伤员没回来呢。”王越是负责带人检查行动物品的,这会儿气愤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怪我,怎么就没想到检查殡仪馆的东西呢!”
      “说到底确实是我疏漏。”纪淮执冲王越笑了笑,“你小子结婚休息那么长时间,终于轮到我歇歇了,走了啊。”

      两人刚到车上坐稳,纪淮执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咔嗒”一声解开安全带,扭头冲金念扬了扬眉:“东西落里头了,你等我两分钟。”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窜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见他攥着个东西从局里跑出来,到门前那几级台阶时,干脆利落一个大跳稳稳落地,右腿向前弓出个夸张的弧度,还做作地半转过身,抬手扯了扯衣领,绷起胳膊上下晃了晃,冲副驾驶的金念亮了亮线条分明的肌肉,末了还抛了个轻飘飘的媚眼。
      金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轻轻耸动。
      纪淮执坐回车里,僵硬地拢了拢衣服下摆,从兜里摸出一罐奶糖递过去:“我办公桌里备的,你揣身上,再头晕就吃一颗。”
      金念瞥了他胸前一眼,拧开盖子,捏了一颗塞进嘴里,甜腻的奶味瞬间在舌尖漫开。他眯了眯眼,又挑了一颗递到纪淮执唇边:“你吃吗?”
      纪淮执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俯身凑近,唇瓣印上他的上唇,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口,眉眼弯着:“吃了。”
      金念对纪淮执这般突如其来的亲近,早就快要习惯了。他低着脑袋拧上奶糖罐的盖子,语气平淡:“出发,吃饭。”
      纪淮执发动车子,目光扫过前方路况,嘴上却没闲着,语气里满是不满的嘀咕:“我说你这人要不要这么务实?好歹给点反应吧?”
      金念挑眉看他:“那你想要什么反应?”
      “你也香香我一个呗。”纪淮执说得理直气壮,余光还不忘瞟着他。
      金念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并拢,权当是自己的唇瓣,在纪淮执的侧脸上重重一“印”。
      “哎,念念公主!”纪淮执被他推得脑袋都往车窗那边偏,脸颊挤得微微变形,说话都含糊不清,“提提意见而己,你这一下也太实在了,我还真得缓缓。”
      金念笑着正要收回手,手腕却被纪淮执一把攥住。他先是把那微凉的指尖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焐了焐,又拉着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搓揉:“你手怎么这么凉?空调不是开着吗?”
      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金念的手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感受着从布料下传来的暖意,轻声道:“我手脚一直都这样。”
      “那你这就是虚啊。”纪淮执又在他手背上搓了搓,忽然话锋一转,“考虑嫁入豪门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每天躺着数钱,被我和你未来婆婆贴心照顾。”
      金念抽回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斩钉截铁:“驳回。”
      纪淮执立刻夸张地捂住胸口,脸上写满了痛不欲生:“那你把我纳入备选名单吧,我等组织调剂也行啊。”
      金念笑着偏头看向窗外,熟悉的商场映入眼帘:“就这儿吧,我请客。”
      “本来也是要来这儿的。”纪淮执单手转方向盘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另一只手点了点金念的额头,“公主还在这儿呢。”

      两人下车后直奔楼上餐厅,挑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纪淮执熟门熟路地给金念点了一份菌菇汤和几个清淡的菜,又给自己加了份小炒黄牛肉,这才把菜单推到一边,手肘撑着桌面凑近金念:“给你省点钱,下次我带你吃我私人珍藏。”
      “不用省。”金念握着玻璃杯喝水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我已经不攒钱捐赠福利院了。”
      “为什么?”纪淮执皱了皱眉,收了笑容。
      金念放下杯子,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腮帮子看向窗外,目光飘得很远:“我一开始是怕他们的‘斗狗’活动一直没结束,会有更多小孩子被害,所以才会尽我所能关注福利院的动静。”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但他们没再行动过,反倒是我的过度关注,可能会给那些孩子带来不必要的危险,所以就算了吧。”
      纪淮执没说话,只是重新倒了杯温热的水,伸手塞进金念微凉的掌心,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指节:“他们犯下的罪行不应该是你惩罚自己的行为,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金念低头看着掌心的温水,指尖慢慢蜷缩起来,暖意顺着掌心一点点漫进心底,他刚想说些什么,服务员就端着菜走了过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小小的卡座里。
      纪淮执立刻盛了一碗热汤推到他手边,语气又恢复了几分轻快:“暖暖身子,你以后就得多喝汤。”
      金念抬眸看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菌菇特有的鲜香,让他舒服的眯了眯眼。
      纪淮执看着他没忍住笑起来。
      金念喝汤的动作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定格在半空中:“笑什么?”
      纪淮执憋回笑声,又给他添了一碗汤:“笑你像公主,一有吃的就舒服的眯眼睛,之前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他没多想,顺口就往下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胖啊?感觉你……”
      话说到一半,纪淮执猛地住了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金念碗里,埋下头扒饭。

      “唔……”金念撑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半晌才慢悠悠开口,“不算胖吧。比起当年已经……”
      他的话音陡然顿住,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声音轻了几分:“比他,是要胖点的。”
      纪淮执感觉心脏被根细针扎了一下,过电般的疼麻顺着血管传遍全身。他抬眼看向正垂着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的金念:“回趟家吧,金念,我陪着你一起,回去看看他们。”
      金念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硬邦邦的:“不了,其实没什么感情的,相处也就那几年。”
      纪淮执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你可以这么跟我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你跟其他人这么说,只会招来更多对你的误解。”
      “我是什么样的人?”金念猛地抬头,眼尾泛红,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像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猫,满是烦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确定的?”他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泛青,“就因为你撞见过我恐惧发抖的样子?还是因为你当初逼着我,让我告诉你的那些我根本不愿意再回想的往事?”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带着颤音:“你们为什么都逼我回去?”他近乎低吼,眼底漫上一层水汽,眼睑也跟着泛红,“我连一点能勾出那些烂事的东西都不想碰!我只想当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不行吗?”他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声音陡然哑了下去,“这次的案子我也不想再参加了,行吗?”
      纪淮执连忙起身,一只手攥住往外冲的金念手腕,另一只手扬声招来服务员结账,脚步紧跟着金念,一路追到消防通道口。他手臂发力,一把将人拽进昏暗的楼梯间,声音沉得发紧:“难道你准备躲一辈子?你比我更清楚他们的性子,他们是那种你躲起来就会善罢甘休的人吗?”

      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暗下,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泛着渗人的幽幽绿光,斑驳地映在金念的侧脸上,给他那双漆黑的瞳孔晕开一层鬼魅的光影。金念的目光没有落在纪淮执脸上,反而死死锁在他的胸前。
      纪淮执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搭在对方肩上的手却攥得更紧了些。
      金念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轻飘飘:“你为什么觉得我更了解他们?”
      “我……”纪淮执的话哽在喉咙里。
      金念的情绪平复得快得反常,他深吸一口气,轻飘飘地打断他:“因为你一直觉得我和他们是一类人,对吧?”
      纪淮执猛地抬眼,满眼都是不敢置信:“我从没这么想过!”
      “那你藏的是什么?”
      纪淮执猛地一怔,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两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金念抬手抚上他的脖颈,指腹轻轻蹭过凸起的喉结,再顺着颈间线条缓缓下滑,停在他外套领口。指尖勾住纽扣,一颗,又一颗,慢条斯理地解开。随着最后一颗纽扣松开,怀里的档案袋“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他俯身弯腰,指尖捻起档案袋的一角,却没有打开,仿佛已经洞悉了里面的所有内容,“你在查我。”
      金念抬手将档案袋重重按回纪淮执怀里:“就算我回答完了你的所有问题,你也还是这样。”
      纪淮执下意识往后一躲,档案袋“啪”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金念,这件事是很早之前的了。”
      他伸手想去握金念的手,金念却迅速将手背到身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抬脚就要下楼。
      纪淮执看着他的背影,那些江潮和阿塞对他熟悉亲密、纵容放水的画面此刻全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烧得他心口的郁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冲着金念的背影低低出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憋闷:“你对江潮都能无条件信任,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信你,真的想帮你?”
      金念的脚步猛地顿住,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成了拳,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纪淮执弯腰捡起地上的档案袋,声音沉了下去:“这里面,是当年所有符合你描述的孤儿院的资料。”
      他看着金念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才又开口:“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查到,你和某些人当年可能存在的微妙关系?”
      “微妙关系?”金念缓缓扭过头,微微仰头,看向站在楼梯上方的纪淮执。指示牌的绿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只听见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为什么要去揣测一个毒贩的心思?他不杀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要去探究他为什么不杀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是在自嘲:“如果真如你所想,那你和他,在我这里,都没什么两样。”

      金念转身下楼的那一瞬间,楼梯间里仿佛连空气都跟着沉了下去。
      纪淮执站在原地没动,只觉得那道背影越走越远。金念的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他胸口,疼得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档案袋,牛皮纸边缘被他攥得发皱,指腹下那层薄薄的纸壳硬得硌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荒唐。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下意识开口,声音却被楼梯间的空旷吞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回音在墙壁间撞来撞去。
      纪淮执抬手按了按眉心,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懊恼和无力。这么多年刀尖舔血的日子让金念有一套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自己的关心帮助都是强硬插入进去的,可金念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纪淮执闭了闭眼,蹲坐在墙角,解开绕在档案袋上的细线,一股脑把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一张纸质的老旧黑白照片落在最上方,照片的边缘被火烧成不规则的形状,上半张被火燎得漆黑一片——是一家孤儿院的活动合照。
      上面几十个孩子穿着破旧满是补丁的衣服,规规矩矩的站在铁架子上,冲着镜头大笑,只有角落里两个小孩是看着对方的,他们头贴着头,稍大点儿的孩子胳膊紧紧搂住旁边矮自己半头的小孩,笑得比周围任何人都要灿烂。
      纪淮执翻看和照片订在一起的孤儿院信息,心里一惊。爆炸、火灾、无一人生还,几个刺眼的字词格外明显,他手指微微战栗,翻过照片,背面果然印着所有人的姓名,他飞快搜索到两个小孩的位置:
      小鱼儿,李夏炎
      纪淮执呼吸一滞,目光看向照片露出的大门一侧,是一竖行缅甸文字的孤儿院院名,翻译过来是:
      重获新生。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下去。
      楼梯间里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一层一层往下落,像敲在他心上。他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他要去找刘建林或者去一趟宁州,他要确定一件事情。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纪淮执掏出手机,指尖冰凉,屏幕的光映得他脸色发白。他点开和金念的聊天框,输入又删掉,删掉又输入,最后只发出四个字:
      — 等我回来。

      金念走出商场玻璃门的瞬间,冷风便撞了过来,瞬间卷走了他身上残留的、那点来自热汤的暖意。他打了个寒战,指尖夹着烟盒,抖出一支烟咬在唇间,打火机“咔哒”响了两声才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橙红色的光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他把烟叼稳,双手插兜,顺着人行道慢吞吞地往前走。
      冬天天黑得早,不过六点,沿街的路灯就已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裹着细密的冷雾,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身旁的人步履匆匆,裹紧了衣服,缩着脖子赶路。身边匆匆走过嬉笑喧闹的学生、急着回家做饭的女人、接上孩子回家的爷爷奶奶,只有金念,迎着冷风,一步一步。
      路边的小吃摊支起了棚子,蒸腾的热气混着食物的香气飘过来,摊主的吆喝声、油锅滋滋的响声、食客的谈笑声搅在一起,金念目不斜视地走过,烟蒂上的火星明灭,落在地上的烟灰很快被风吹散。
      他漫无目的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两侧居民楼透出的零星灯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墙根下的枯草被风吹得簌簌发抖,垃圾桶旁堆着几个瘪下去的纸箱,被夜风卷着发出哗啦的声响。金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把剩下的烟抽完,烟蒂被他弹进黑暗里,火星一闪,便彻底湮灭了。
      他没有动,只是听着远处传来的车鸣声,还有巷口偶尔路过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突然,一片浓重的阴影毫无预兆地覆在金念身上。他猛地扭头,巷口不知何时停了辆白色轿车,车窗贴了极深的膜,连两侧居民楼漏出的零星灯光都被吸噬得干干净净。
      几乎是本能反应,金念的目光骤然锁紧,车身后门的位置,一道长长的划痕歪歪扭扭地爬在漆面上,在昏暗中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和上次他在商场门口等纪淮执时遇到的是同一辆。
      和上次一样,他的视线刚落定,轿车便如同感应到什么,引擎闷声一响,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巷口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金念瞳孔一缩,猛地弹射出去,脚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踏出急促的声响。巷子偏僻狭窄,两边的墙壁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风。他跑得极快,眨眼间便追上了车尾。
      不等车子提速窜远,金念矮身蹬地,指尖狠狠抠住后备箱边缘,腰身如矫健的黑猫一般在空中轻盈一旋,整个人稳稳贴在了车顶。冰冷的车皮瞬间冻透掌心,他五指成拳,骨节绷出青白的弧度,卯足了全身力气,朝着驾驶座的车窗狠狠砸下去!
      砰——
      拳头撞上玻璃的刹那,发出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闷响,钢化玻璃却只泛起一圈细碎的白纹,纹丝不动。金念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手腕翻转,指关节对准同一处,一拳接一拳地砸下去,沉闷的撞击声在空寂的巷子里炸开,震得他虎口发麻,渗出血丝。他能听见车内传来慌乱的响动,甚至隐约捕捉到方向盘急转的轻响。
      里面的人慌了,准备加速逃跑。
      这认知让金念的动作更疾,可下一秒,轿车却猛地嘶吼一声,油门踩到底,车身骤然提速,紧接着方向盘狠狠朝右打死。巨大的离心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金念的四肢,将他朝着车顶边缘狠狠拽去。他猝不及防,身体不受控制地打滑,指尖划过车玻璃表面,死死抠着车窗凹陷的边缘,指甲缝里瞬间灌满了细碎的玻璃渣,疼得他眼前发黑。
      还没等他重新稳住身形,轿车又猛地一个左甩,车身剧烈的晃动中,金念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车外,冷风如刀子般割着他的侧脸,他咬着牙,发力将另一只手也抠住了车顶,轿车像是疯了一般,在狭窄的巷子里蛇形穿梭。
      终于,在又一次近乎九十度的猛甩中,金念的指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狠狠被甩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骨头像是要震碎一般,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等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时,那辆白色轿车早已拐出巷子,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尾灯,很快便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他已经被带出巷子,远处街灯的余光漫进来,他摔得头晕脑胀,那辆车的车牌号,他连一个数字都没看清。
      “他妈的……”金念跪在地上,低着头一拳砸在一侧布满碎石的路面上,一声极轻地、压抑地呜咽从喉间溢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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